<p class="ql-block"> 晨间阅读,一口气看完了总计66页的法国作家安妮·埃尔诺的自传体小说《一个女人的故事》。作者用既亲密又疏离的叙事方式讲述了自已母亲的一生。把一个曾经充满活力和独立的女人,在老年衰老时所呈现出来种种不堪的残酷现实,描写的淋漓尽致。作品展现了母亲和女儿,两代人之间的青春和岁月,梦想和现实。 </p><p class="ql-block"> 作品的特别之处在于把家庭亲情故事与社会历史背景紧密联系在一起。体现了一种现实主义深度的女性文学的美学价值。</p><p class="ql-block"> 对作品中所描写的许多场景和情感剖析,大有似曾相识之感。作者叙述母亲晚年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从最初不能理解所阅读的东西,到整天不停地围着屋子寻找东西,再到后来渐渐地忘记各种名字,对周围的人越来越难以区分,直至最后完全丧失生活自理能力。书中描写送母亲入院到死亡的那段心路历程,在我看来,尤其显得具象化,因为这些年,自己的家人和身边几位朋友正身陷其中。</p><p class="ql-block"> 小慧便是其中之一,至今孑然一身的她,这些年,生活重心几乎全围绕她患阿尔兹海默症的母亲,那种夹杂着不被理解,既爱又怨的郁闷之情,让她几度处于崩溃边缘。为了能让自己压抑情绪和深深地无助感找到一个暂时的渲泄口。她时常会一个人跑去电影院看电影,抑或去舞蹈房习舞,偶尔也会抓狂似地一口气给我发来10几条语音。</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小说的最后一段写道: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是她,以及她的语言,他的双手,她的姿势,她走路和微笑的习惯,把现在我所是的妇女和曾经我所是的女孩联系起来。我失去与我所来自的世界的最后一根纽带。都说</span>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父母作为生命根源的意义,他们在世时,子女始终有情感寄托之所;他们离世后,子女则需直面生命的终极归宿。</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小说采用了第一人称的叙述。讲述了“我”与母亲之间既亲近又隔膜的复杂情感。作品的“女性特征”十分明显。而作者在评价自己这部作品时是这么说的:“我写的可能是介于文学、社会学和历史学之间的某种东西。我的母亲出生于下层社会,她一直想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我按照母亲的愿望进入了这个掌握语言与思想的世界,我必须将她的故事写出来,为的是让我在这个世界里不觉得太孤独和虚假。”</span></p> <p class="ql-block"> 安妮·埃尔诺以文字为舟,载读者渡向一位平凡母亲的灵魂深处。让读者看到在书写与被书写者之间,横亘着一条由阶级、文化、时代铸就的鸿沟。</p><p class="ql-block"> 埃尔诺坦言她写作的深层动机:并非仅为个人纪念,而是以母亲为样本,还原那个沉默阶级的真实存在。她的文字简约克制,如手术刀般精准切开生活的肌理,在记录母亲日常琐碎的同时,也撕开了阶级差异的创口——那些羞耻、误解、无法跨越的距离感,正是社会结构在个体生命上刻下的无情印记。</p><p class="ql-block"> 书中的母亲始终保持着某种疏离的沉默。她无法理解女儿所沉浸的文学世界,如同女儿也无法真正进入她所背负的沉重生活。女儿在书写中试图打捞母亲的精神世界,却不得不面对一个令人窒息的悖论:语言本身构成了新的牢笼。母亲那些最深沉的爱与痛,恰恰存在于语言无法抵达的沉默地带——她为女儿付出一切,却羞于表达爱意,她渴望理解女儿的世界,却止步于文化鸿沟之前。</p><p class="ql-block"> 母亲的世界由具体而微小的生存需求构成:杂货店的生计、食物的价格、身体的劳损。而女儿的世界则被抽象符号所占据:文学、哲学、社会批判。当埃尔诺写道母亲“把《读者文摘》当作了《圣经》”,这一细节背后是文化资本分配不均的残酷真相。母亲在女儿书桌上的拘谨不安,在知识分子聚会中的手足无措,无不映射着阶级差异如何内化为深刻的精神创伤。这种创伤是双向的——母亲因无法达到女儿的文化高度而自卑,女儿则因母亲的“粗俗”而感到羞耻。</p><p class="ql-block"> 埃尔诺说,我书写母亲,就像该轮到我重新让母亲降生一样。那个在文字中重生的母亲,已经不再是完全意义上的真实母亲,而是女儿理解中的母亲——一个被文学符号重新编码的存在。</p><p class="ql-block"> 书中最震撼人心的场景出现在母亲老年痴呆后,有一天,母亲突然说:“我从来没有活过。”这句话如闪电般照亮了母亲一生的沉默真相。她的生命被生存的重负挤压到近乎无形,从未有机会舒展自我,表达欲望,实现梦想。当埃尔诺在文字中试图赋予母亲意义时,母亲却以最残酷的方式宣告了这种意义的虚无。这声呼喊刺破了所有浪漫化的想象,直指阶级压迫下个体生命被剥夺的状态——不是没有生命,而是生命被压缩到只剩下生存本能。</p><p class="ql-block"> 母亲的沉默不是孤例,而是整个社会低层女性群体的集体处境——她们是历史的负重者,也是话语权的缺失者。埃尔诺为所有被遗忘在历史角落的“母亲们”建立一座文字纪念碑。</p><p class="ql-block"> 在书的序言中,埃尔诺写道:“我写作原本是为了更好地理解她,但结果是我更加理解了自己。”在边叙述边反思,在理解与误解的交织中,在羞耻与救赎的撕扯下,作者完成了一场不可能完成的旅程——她将母亲从沉默中解救出来,又让母亲在文字中获得新生。让读者看见那些被遮蔽的生命轮廓。这种看见本身就是一种救赎——不是对母亲的救赎,而是对无数个我们,在理解他人时陷入困惑的自我救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