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许多时候，来到一个地方不需要任何理由。抵达之后，都愿意相信一种缘分的说法。这样就可以轻易穿越岁月，看到足够令你一生回味的风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苏木山是内蒙古乌兰察布最高的山，我记得它以松木和白桦林而闻名，是天然的氧吧，和友人早上开车二个小时抵达，一路上车在盘山公路上辗转而上，颠簸摇晃，仿佛在一只巨大而微颤的手掌里被托举着；行至山腰，两侧林木愈加茂密，绿意如墨，挤得视线渐渐狭窄。我们正觉沉闷之际，车身忽然一个急转，迎面豁然开朗，层峦叠嶂铺展于眼前，云海浮涌于山腰，如仙女的素练缠绕，峰顶在云里若隐若现，缥缈似世外之境。</p> <p class="ql-block">停好车步行沿着山间小径上行，树木的形态便愈显丰腴了。山脚尚是低矮的灌木丛，爬高一段，白桦树便渐次多起来。那些白桦树，树皮斑驳脱落，显出深褐浅黄的内里，仿佛被剥开无数秘密的书信，又仿佛刻满了风霜雨雪的印记，正默然细数着岁月沧桑。再往高处去，松树便成了山中主角，挺拔的樟子松与落叶松，密密层层地挺立着，枝干如戟刺向天空。山风刮过，松涛便自树顶奔腾下来，由远及近，轰隆作响，宛如群山深沉的叹息，又似那永不止息的时光之河，低吟着亘古的沧桑。</p> <p class="ql-block">山坡上，落叶松的针叶铺陈成厚厚的软毯，踏上去悄然无声。几只飞鸟，如棕色闪电般在枝杈间跳跃腾挪，又倏然钻进密枝深处不见踪影。我正凝神静观之际，忽然传来一阵清脆而急促的“笃笃”声，循声望去，远远的一只啄木鸟正在枯树干上奋力叩击，它专注地敲打着，树干便成了它的鼓，笃笃声是它献予山林的密语。</p> <p class="ql-block">中午时分，我们登临黄石崖顶峰。立足峰巅，极目四望，但见群山俯伏于脚下，蜿蜒如青色的巨浪，一直涌向天际线，仿佛大地正以无垠的脊背承托着苍天。阳光灼灼，穿林透叶，将斑驳的光点印在草木之上，也印在登山者的额头。然而山间天气瞬息万变，未及转身，山风骤起，裹挟着浓密的云气，瞬时遮蔽了阳光，风敲打松针，也敲打着游人的肩背。山林却在疾风里昂然挺立，枝叶舞动如披坚执锐的士兵，以铮铮铁骨回应着天空的骤怒。</p> <p class="ql-block">下山路上，遇见一位老护林员，皮肤黝黑，皱纹深如刀刻。他指着远处一片林子说，那是他年轻时亲手种下的，如今已郁郁苍苍。他皱纹里浮出微笑，眼神却如望向自己长大的孩子。老人抚摸着身旁一棵粗壮的树干，那树皮粗糙，沟壑纵横，竟如他伸出的手掌，刻着相似的劳碌与风霜。他喃喃道：“树长高了，人却矮了。” 声音不大，却像松针落地般清晰。他缓缓踱步走向林深处，背影渐渐与树影重叠，融为山林的一部分——树如人，人亦如树，彼此在岁月里交缠共生，一同成了山的一部分。</p> <p class="ql-block">暮色四合，我们终于下到山脚。再回望苏木山时，它已悄然隐入一片苍茫的暗青里，庄严而沉默。这山，历经了亿万年的风雨，看过多少草木荣枯、世代更迭？我凝望时，仿佛自己也成了山中一棵悄然呼吸的松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山野莽莽，原本无声无息，却自有其万古深心。我们这些偶至的过客，携着各自心头微小的悲欢，投向山的怀抱，便似散落的尘埃投向大地——山以其宽厚，悉数收留，安放，又用无边的沉默，为我们一一抚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归途中，松涛声隐隐似仍追随着车轮，潺潺流水，仿佛山的心跳，又仿佛低语：它收留的何止是归途，更是所有投奔而来的、无处安顿的尘世心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