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昆明】

木易

《雨季昆明》

昆明的雨季来得不疾不徐。先是几滴试探性的雨点，轻轻敲打着青石板路，而后便是一场接一场的绵长细雨，将整座城市浸润得温润如玉。

雨季的昆明是绿色的。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吸饱了雨水，叶片绿得发亮，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小区里的缅桂开得正好，淡黄色的花朵藏在浓密的枝叶间，每当雨后，空气中便飘散着若有若无的甜香。记得房东太太总爱在雨后摘些缅桂花，用青花瓷盘盛着分送给各家住户，那带着雨珠的花朵总能让人心头一软。

雨季最令人期待的莫过于野生菌了。雨后初晴，郊外的松林里便冒出各式各样的菌子。青头菌顶着翠绿的小伞，牛肝菌披着紫褐色的外衣，干巴菌则像一团团皱巴巴的黑绸缎。清晨的菜市场里，背着竹篓的山民们早早摆开了摊位，新鲜的菌子还带着泥土的气息。我最爱看卖菌子的老伯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拂去菌盖上的松针，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什么珍宝。

雨季的菜市场是个神奇的地方。除了各色菌子，还有红得发紫的火炭杨梅。卖杨梅的姑娘们挎着竹篮，用软糯的方言吆喝着"卖杨梅咯——"，声音甜得像蜜。杨梅个大饱满，咬一口汁水四溢，酸甜适中，让人忍不住一颗接一颗。有时雨后去买菜，总能遇见卖花的老妇人，竹篮里摆着带着雨珠的玫瑰、栀子，花瓣上滚动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昆明的雨下得很有分寸。不会连绵不断让人心烦，也不会倾盆而下让人狼狈。常常是上午还下着细雨，午后便放晴了。我最爱雨后去翠湖边散步，湖水被雨水洗得清澈见底，岸边的柳枝低垂，轻点水面泛起圈圈涟漪。偶尔能看见几只白鹭在浅水处觅食，优雅的身影倒映在水中，宛如一幅水墨画。

雨季的夜晚别有韵味。雨点轻轻敲打着瓦片，像一首催眠曲。有时半夜醒来，听见窗外雨声淅沥，便觉得格外安心。清晨推开窗，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对面人家的阳台上，几盆兰花在雨后开得正好，淡紫色的花朵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雅。

记得有次雨天，我在文林街的一家老茶馆避雨。木结构的二层小楼，窗棂上雕着精细的花纹。要了一壶普洱，坐在临窗的位置看雨。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茶馆里的老人们下着象棋，时不时传来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响。老板娘端来一碟玫瑰糖，说是自家熬制的，甜而不腻，配茶正好。就这样听着雨声，喝着热茶，不知不觉就坐到了黄昏。

昆明的雨季就是这样，不急不躁，温润绵长。它滋润着草木，也滋养着人心。在这里，雨不是阻隔，而是一种陪伴；不是阴郁，而是一种温柔。每次雨季来临，都让人想起汪曾祺先生笔下那个"明亮的、丰满的、使人动情的"昆明。雨中的一草一木，一粥一饭，都是这座城市最动人的风景。

如今每到雨季，我总会不自觉地想起昆明。想起雨后街角飘来的缅桂香，想起茶馆窗棂上滑落的雨滴，想起菜市场里带着泥土芬芳的菌子。这些细碎的片段，就像雨季里的一颗颗水珠，在记忆深处闪烁着温柔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