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本文《援老战地历练录》是战友丝雨在十多年前写的一组文章。原题为《我在老挝》。<br> <br> 此文笔触细腻,洋洋数万言,挥洒自如;丝丝入扣,雨润无声;优游涵泳,游刃有余,泳技娴熟;桩桩往事,栩栩如生。抒发了为“五个伟大”争光的情怀;展现了白衣战士的豪迈;揭示了异国他乡的秘境;演译了援老抗美的艰险;反映了中老之间深厚的友谊。<br> 这是医疗分队官兵们人生历练的真实记录,这是作者丝雨自豪与荣光的自然流淌。<br> 援老战地,英雄群像,众志成城,凤凰涅槃,浴火重生。<br> 1976年,22岁的丝雨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荣立三等功,提为干部。翌年,当选为贵州省第五届人大代表,代表145野战医院,代表贵州省驻军参政议政。<br> 值此纪念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6年之际,以美篇的形式发布此文,与诸君共享、鉴赏。<br> <br> 借此机会,向作者、战友丝雨致以崇高的敬意! 在我生命里有一段当兵15年的历史。<br> 其中,从1973年12月14日至1976年4月1日这段特殊岁月,书写了我作为一名国际主义战士的一页,我感到十分光荣与荣幸。<br> 任凭30多年时光匆匆流水的冲刷,那些我跟随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45野战医院第一医疗所,执行援助老挝修筑公路后勤医疗卫生保障任务的如烟往事,在脑海里历久弥新,值得回味。 我们医疗所的主要任务是收治在勐塞省一带担负修建新东线的三个工程团的伤病员,要求能收治120至150个床位,当地收容,当地治疗,一般情况不能转院。工作目标是提高治愈率,降低死亡率,减少残废率。部队番号和通信地址是云南201信箱82中队。我们在两年零四个多月里胜利完成自己担负的任务,然后将接力棒交给了我们145野战医院第二医疗所后,凯旋回国。 一、抢救战友<br><br> 1975年8月31日下午,老挝雨季一个平常的日子。一辆疾驶而来的解放牌大卡车载来一位全身沾满血水和泥水的伤员,他在筑路施工时被车辆意外撞击挤压,造成严重的挤压综合症,已经休克,生命垂危,万分紧急。<br><br> 外科组汇集了最好的医生立即展开全力抢救,几乎全医疗所的工作人员闻讯后都焦急地围拢在手术室外,不停地询问伤情,还有不少是O型血型的医护人员像往常一样撸袖表示要献血。可是,伤员因伤势过重,经全力抢救无效,这位与我同年入伍的战士——我年轻的不知名的战友,便在这个极平常的日子为援老筑路献出了宝贵的生命。<br><br> 对战友的牺牲大伙儿除了深深的哀痛和惋惜外,并没引起恐慌。因为我们耳闻目睹的多了,这只是其中一例。支撑着所有指战员的是在接受出国教育时被一再灌输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两不怕”大无畏精神,和为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党、伟大的祖国、伟大的人民、伟大的军队“五个伟大”争光的坚强信念。<br><br> 那时在出国部队中流行一句诗,人人都懂的诗:“处处青山埋忠骨,何需马革裹尸还。”十分豪迈悲壮。的确,凡在老挝牺牲了的烈士,按规定他们只能长眠于异国他乡,再不能回家。<br><div><br></div> 二、 今夜女兵来站岗<br><br> 刚进入新东线32公里处(当时的地名是以修路的里程数命名)建营那会儿,上级还来不及给我们医疗所配备警卫班,夜间站岗放哨由医疗所自己安排。从晚上10时至凌晨6时,男兵一人站1小时,轮到女兵时,就两人站2小时,以示公平。这样我们乐意,不得不承认只是半边天,两人有伴可壮胆嘛。<br> 1973年12月31日晚上10点至12点这班岗,轮到我和另一位女兵站。两位平均年龄20岁的姑娘,平生第一次夜阑人静时在异国的原始大森林里站岗,挑起对熟睡在几座帐棚里的100多号人的生命安全负责的担子,真的好沉啊!<br><br><br><br> 老挝的气候昼夜温差达40摄氏度,不是一年四季而是一天四季:早春、中夏、晚秋、夜冬。白天中午穿一件衬衫都汗流浃背,此刻站岗时裹上厚厚的棉大衣还冻得直打哆嗦,气温降到了冰点,寒气逼人,连帐篷里每个人盖的被子上都结了薄薄一层霜。不仅是身上冷,心里更是害怕,一颗心收紧成了一块铁疙瘩。<br><br> 本来白天景色还算不错的原始森林,夜里仿佛成了一片神秘莫测的阴森世界:浓烈呛鼻的草木味儿和腐殖质味儿,从刚被砍伐的树木杂草的伤口里溢出。从未听到过的各种野生动物的鸣叫声让人汗毛直立。<br><br> 朦胧的月光下,将天空挤得很狭小的茂密高大的树木直插云霄,从那树梢上和四周丛林里不时传来簌簌响声,叫人一阵阵毛骨悚然。用手电筒朝黑暗的长得比人还高的草甸子照照,还会看见昼伏夜出的野兽那反光的眼睛里发出两柱绿莹莹鬼火般的光。<br><br> 事先上级已告知,在营房方圆15公里之内比较安全,没有成股的敌人,但得注意单个的敌人和社情。不知怎的,我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刚听来的故事:在前两年,某野战医院曾有两位中国女护士值夜班时被人装进麻袋,绑架失踪……天哪!我们站岗手里没有枪,其实我们自己也需要人保护呀,而现在我们却要去保护别人。<br><br> 我和同伴的手紧紧相握,捏出了一把冷汗。两只脑袋像陀螺似的不停东张西望,看着夜色中那些黑黢黢的物象,怎么看怎么像魑魅魍魉,在我们眼里,简直都成草木皆兵啦!我们老看手里提着的小闹钟,跺着脚御寒,巴望“嘀嗒嘀嗒”的时间走得快些,再快些。<br><br> 谢天谢地,终于熬到12点了!我们赶忙去唤醒站下一班岗的另外两名女兵。待她们睡眼惺忪打着呵欠走出帐篷来到我们身边,我们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要她们注意哪些“敌情”时,她们立刻被吓得目瞪口呆,其中一位颤着声恳求我们说:“你们权当做件好事,再陪我们站两小时吧。”<br><br> 我们八目相对,不禁哑然失笑。那时我们都在争取入党,平时都在千方百计觅好事做。于是,我俩很侠义地用力点了点头。就这样,在此时此地,我和我的战友,用别样的情怀,送走了1973年,迎来了1974年新年的第一时刻。<br> 四、养猪姑娘<br><br><div>为了给出国人员增加营养,各个部队都在养猪,我们医疗所更不例外,因为伤病员更加需要营养,逢年过节要靠新鲜猪肉改善伙食。<br><br> 那时没有专门的饲养员,饲养员由炊事班里的人轮流担当。而炊事员则从临床科和辅助疗科的卫生员、护士里抽调,每半年轮流换人一次。我那时特别要求进步,在当了半年炊事员后,又恳请组织延长时间,没想到一下子就做了两年多的火头军。<br><br> 炊事班是整个医疗所最艰苦的岗位,假如可以不去的话,绝对没人肯去。当炊事员最怕两件事:一怕断水。没水怎么做饭呀。可纵使你有天大困难,一日三餐必须开饭。<br><br> 在32公里处时我们的饮用水是从自己打的井里挑,遇到雨季,井水浑浊不堪,得用明矾搅拌沉淀后用。后来转场到131公里处没井可挖,就从很远的山上用若干竹子做水管引来山泉,竹子水管相连处不牢固,经常被野猪、野马驴踢翻踩断,这时,就需要炊事员立即去查看接好“水管”,保证水源通畅。<br><br> 二怕值班。值班就是早晨轮流由一个炊事员开早饭,通常在前一天做好馒头一类的食物,值班时熬粥、蒸热馒头即可。值班得一大早天不亮就起床,手提小马灯,独自穿越长长一段小路才能到食堂。女兵们往往被黎明前黑暗寂静山林里的动静吓得晕头转向,噤若寒蝉。<br><br> 往往工作人员食堂和伤病员营养室的两个炊事班值班女兵约好结伴上早班。这还不算什么,值班最怕的是,一到食堂,看到前一天大伙儿做好的馒头包子被夜里闯进来的不速之客——野猪、野马驴们糟蹋得满地狼藉时,顿时傻了眼,乱了阵脚。这饭还怎么开呀!只好当机立断:煮面条。但煮面条也免不了要推迟开饭,免不了招来闲言碎语。<br><br> 当饲养员就更苦了。每个炊事员一般一个月轮到喂猪一星期。从卫生角度考虑,猪圈修在离食堂较远的地方,相隔约五六百米。圈里保持一二十头猪,多的时候有30来头。猪儿们每天要喂两顿,每顿需要四五担猪食。晴天挑担子还好,遇到雨天脚下打滑,人一摔跤,成了泥人不说,猪食担子摔出老远,撒泼一地猪食,十分狼狈,若恰巧碰上人,准被笑个人仰马翻。<br><br> 此时,我干脆把鞋袜一脱,十个脚趾头紧紧抓住泥泞地,挑着猪食一步一个脚印朝前走。嘿!这办法真管用,再没摔过跤。后来我的战友们纷纷跟我学。<br><br> 从国内出国去老挝的猪儿们怪可怜见的,它们没有菜叶一类可吃(人都难得吃上蔬菜呢),只能吃我们去密林里砍来的芭蕉树心。我们将芭蕉芯剁碎与剩饭剩菜混合煮熟,便是它们的一日两餐。<br><br> 而去砍芭蕉树是姑娘们的畏途,虽然有小伙子们相助,但亚热带雨林里的硕大旱蚂蝗才不管你是男是女,一见人气,任你包裹得再全副武装,它也会无孔不入地附着在你身上某处,将它含有麻醉成分的吸盘牢牢吸住皮肤,在神不知鬼不觉情况下,饱吸一顿你的鲜血后才肯胀鼓鼓地掉落地上。当你发现时,你被旱蚂蝗吸过血的伤口正在汩汩冒着鲜血,有人研究过,你流出来的血量正好等于旱蚂蝗吸进的血量。<br><br> 旱蚂蝗还能从这个人身上飞弹出好几米远粘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去吸血,我们又叫它飞蚂蝗。这次第,怎一个“怕”字了得。再坚强的姑娘,一旦被咬,也会花容失色,甚至尖叫哭泣。可是,不能被困难吓倒,第二天还得继续干。有道是,革命战士心红志坚,越是艰险越向前。<br><br> 猪大概是通人性的,它们也会惧怕陌生人。记得我接一位男兵的班,第一次高高兴兴去喂猪,不曾想却遭遇了一场人猪大战。猪们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女性面孔,以为来了一个怪物,个个惊恐得四腿站立,两耳竖直,两眼瞪圆放光,嘴里发出哼哼声,一副高度警惕的模样。我没怎么理会,将两桶猪食倒进猪槽,这个很平常的动作竟然将一头最胆小的猪吓得窜出猪栏,试图夺门而逃。说迟时那时快,我赶紧转身将门牢牢关住,并努力将这个胆小鬼往圈里赶,胆小鬼死也不从,就在狭小的过道里我们追逐起来。<br><br> 最终我输了,在追逐中我被它狠狠踩了一脚。我的妈呀!这猪蹄又小又尖,猪又那么重,压强太大了,真痛啊!我不禁蹲下身,揉起脚来。好几天,我受伤的脚背又青又肿。此事令人啼笑皆非,终生难忘。<br></div> 八、丛林里的铁姑娘<br><br> 145野战医院一所出国时男女比例是2:1,女同志占了三分之一。而我们内科30 人左右的队伍里,女性医生、护士、卫生员就有14名,女兵所占比例更大。为了适应原始大森林的生存环境和完成好收治伤病员的任务,姑娘完全当作小子用。艰苦岁月里哪顾得上怜香惜玉!有些重体力活,女兵的付出毫不逊色于男兵,堪称铁姑娘。<br><br> 就说备柴吧。备柴,就是每年在旱季时要准备充足下一个雨季里,可供全体医患人员几百号人半年做饭所需的全部柴禾。所里规定,以科室为单位,每人的指标是5个立方。劈好的柴禾通常一米见长,就地以“井”字形状两横两竖码成高高的垛,觉得差不多了,先自个儿测量,再由炊事班派人来验收,验收合格后全部运至食堂附近码成垛,才算大功告成。<br><br> 当然,炊事员也有备柴指标。至于各科室消毒、烧水、值夜班取暖等等的用柴,还得另外再备,凡不用塞进灶膛的,规格可低些,可以是树根、树枝等。每次备柴,都是一项极其辛苦且延绵数月的劳动。合格的柴禾要求用树干劈成,以便能塞进灶膛。在“实践出真知”伟大真理的不断践行中,我们打柴越来越有经验。 记忆最深的是在老挝孟塞省新东线32公里的时候。这是一次最爽的备柴劳动。那天,在那片山岗上的备柴“基地”里,几位老中青三结合的男兵充分发挥“三点连一线”的射击要领,杂糅了木匠用墨盒在平整的木料上眯缝着眼弹墨线的技术,在经过查勘后,瞅准了处在一条直线上各相距一二十米距离的3棵大树,便用利斧在每棵树的相同方向相似位置“咚、咚、咚、咚”地砍掉一大半树干,留个契口,然后将最上方的第一棵砍断,两人扶住端口,使点巧力将树干往下一推,利用坡度和惯性的力量,第一棵树将下方两棵树顺势一一打倒,就一举三得了。<br><br><br> “喂……大家注意了,树要放倒了,赶快躲开!”寂静的山林里,随着一个男兵喉咙里发出的高亢吆喝,一连串另类的响声接踵而至:“咔、咔、咔!咔嚓、咔嚓嚓!嘭—嘭—嘭!轰、轰隆隆……”三棵笔直而原生的大树,接二连三挨个儿地应声栽倒在植被茂密的大地母亲的怀抱里,多米诺骨牌效应似的,成功了!<br><br> 但是,这个方法的可靠性不大,若掌握不当,“有失偏颇”的话,就会造成危险。曾经有一棵被砍倒的大树突然改变既定方向,轰然倒地时横亘在我和几个战友一二米远的前方,斜刺里伸出的繁枝茂叶扇过脸庞,受到惊吓。<br><br> “噢!太棒了!”像是蛰伏在洞穴的蚂蚁听见了大王发出搬运食物的命令一样,不远处的一群男兵女兵欢呼着朝三棵树一哄而上。两人一组地分成若干小组,各自操起1米多长10几公分宽的直型大钢锯,或站或蹲或坐,照着约莫1米长的间隔,安放好锯片,左右开弓,你来我往,“唰、唰、唰……嚯、嚯、嚯……”无数个来回后将树干锯断,成为一个个圆木墩子。<br><br> 有时,被活杀的树们流出了痛苦的泪水,拉锯人的劳作十分艰涩,累得汗水涔涔,口干舌燥,满脸通红。有道是革命战士心红志坚,越是艰苦越向前,完不成任务便是耻辱。为了早日完成任务,纵使用嘴啃,也必须啃完这些粗大的树干。<br><br> 在锯树干的时侯,已经有部分棒劳力将锯下来的树墩子搬到平坦的空地处,先用铁锤打进短钢钎,出现一条裂缝后,抡起斧子对准裂缝将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如此这般地劈成数块儿,就变成了可塞进灶膛的高规格的柴禾。<br><br> 那些青木的树墩子劈起来“梆梆”响,好听又省力。如若遇到有结疤的地方,就需要费大力气重重地抡铁锤了。一次,我们科一位男医生在对付这种“硬骨头”时斧头着力点发生偏差失控,飘忽的斧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站在一旁的女卫生员小单的脚骨削去极小的一块,所幸没酿成大祸。<br><br> 别以为抡铁锤抡斧子是男人的专利,我们科里巾帼不让须眉的大有人在,她就是1971年入伍的兵韩洪菊。小韩先前和我们一起拉大锯,后来就加入棒劳力队伍去劈柴。只见她把军用衬衫束进裤腰,卷起袖口,双手奋力高高举起,顿时斧落木开。一下、两下……不间断,不歇手,不放弃,干得十分漂亮,成绩斐然。<br><br> 她的不凡身手,赢得了大伙啧啧称赞。小韩不仅能抡斧劈柴,抡锤也得心应手,虎虎生威。一次,她抡起8磅重的大铁锤竟然一口气连砸了100多下,锤锤命中!真是疑为天人啊!相比之下,我惭愧得很,自责得很,斧子抡起落下时,手是飘忽的,根本不听使唤,更遑论抡铁锤了。无奈,只好继续去干要么两人拉锯要么同搬圆木头要么砍树枝之类的轻活儿。 <br><br> 两天以后,那三棵树被我们拾掇完毕,就愉快地收获了,大家把堆了一地的柴禾手手相传,很快就码了好几个垛,至少10几个立方呢!<br><br> 更多的时候备柴十分艰难。近处的柴禾打得差不多没了,备柴的现场越挪越远,如果没有便道,解放牌汽车进不去的话,我们只得蚂蚁搬家似的将柴禾一捆一捆地担到便道的旁侧,或将大树肢解后扛到便道不远处进行再加工。日复一日,不厌其烦,不辞辛劳,直到干完。<br><br><br>挑水的活计也很重。我们内科住在山坡顶上,距离山脚下小河旁的水井最远,至少二三百米,每日挑水爬坡,工作量繁重。那时还没法享受到土自来水的待遇,每日三四十号伤病员和三十来名工作人员喝的开水、洗脸洗脚水、简单擦擦身的水,全靠值烧水班的那位弟兄姐妹一担一担地挑上去,少则25挑,多则30挑。<br><br> 每逢值这个班,小伙子都吃力,一天下来精疲力尽,女兵就苦不堪言了,尤其是那些来自北方城市从未挑过担子的姑娘,干这活儿就像下炼狱。那时不能叫苦,叫了也没用,唯一选择是有体力上,没有体力硬着头皮上。<br><br> 同批兵小单,从小在河北保定长大,刚开始挑水时真叫造孽。只见她挑着半担子水,活像《朝阳沟》里刚下农村的银环,双手紧扶住扁担前端,走两步退半步地踉踉跄跄,趔趔趄趄,从水井到目的地要放下担子休息N次,别人跑二三十次,她得跑四五十次,从天刚麻麻亮直到天黑尽才勉强干完,然后瘫倒在床。<br><br> 有男兵看了动恻隐之心,又碍于“男女授受不亲”,欲帮又止。可是凭着坚定的信念和坚强的意志,没多久,小单就“凤凰涅磐浴火重生”了,叫人刮目相看。<br><br> 我还行,从小在贵州长大,有点功力,尽管值班烧水那天很累很累,咬咬牙,总能保持日28担水的本人纪录。<br><br> 每逢汽车23团给我所拉粮食和副食品的解放牌卡车一到,炊事班的女兵便像男兵那样,毫不犹豫地将白色围腰往自己头上肩上一披,扛上袋袋大米、面粉、食盐,箱箱罐头、海带、花生米、粉丝等等物资,“噔噔噔”地卸往食堂仓库。大米一包100斤,面粉最轻,也有50斤。我虽体重只有90来斤,有一次我居然一鼓作气扛起了100斤重的食盐包一溜小跑卸到仓库,创造了本人史上干活的辉煌。<br><br> 无数次,解放牌在便道上深陷泥淖不能自拔,需要救兵,只要领导一声令下,推车屁股的人群里就会响起男女混声的劳动号子:“一、二、嘿!一、二、嘿!”——直到卡车重归坦途。<br><br> 不知多少个辛劳的日子里,男兵身上流多少汗,女兵就流多少汗。汩汩流淌的汗水如同滔滔的江水,奔涌不息。含有高浓度荷尔蒙的青春生命汁液,把女兵们的粗布军衣浸透濡湿了,晒干风干,再浸透濡湿了,再晒干风干......纷纷变成了一片片白花花盐碱地。<br><br> 如果你想在劳动一天吃过晚饭后能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啊,那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比登天还难!青春的无限美好,在于有永不枯竭的生命源泉,有可供大量透支的体力资本。<br><br> 那时无人知晓失眠为何物,再苦再累,只要美美地睡上一觉,就“春风吹又生”,精神抖擞。这只是表象,更重要骨子里的是中国的国际主义战士要为 “五个伟大”争光的坚定信念,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的崇高理想,浇铸了一代女军人钢铁般的身躯和值得敬畏的灵魂。老挝丛林里的铁血女兵,至今,我仍为我们曾经共同的努力和付出而骄傲,而自豪! 十、胜利大姐刻骨铭心的那些事<br><br><br><br> <br>战友们为何特别难忘三四十年前那段援老筑路的经历?是因为中国军人无私奉献结下的深厚的中老友谊,是因为经年累月长期与恶劣的自然环境英勇抗争留下的印迹。这些印迹是用铁锤钢钎在骨骼上一点点凿出来的,是用手术刀划破肌肤直入心脏一刀刀刻下来的,带着血色的光芒。<br><br> 我的战友、医院麻醉科主任医生杨胜利大姐时至今日对我讲述起她在老挝遇到的那些事,仍铭心刻骨,感慨不已。<br><br> 1976年3月,身为手术室业务骨干的胜利大姐是个妈妈兵,她强行将自己怀中9个月大的小儿子断乳,交给亲人照顾,毅然随我院医疗二所出国老挝执行国际主义任务,与战友们一道,满腔热忱为援老筑路部队的伤病员和老挝人民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挽救了众多生命。<br> <br> 两年里平均每日3台手术的工作量她习以为常,而令她难忘的是为老挝人看病的情形,这情形是我几十年后的今天第一次听闻。<br> <br> 那时来我医疗所看病的老挝人多半是妇女和儿童,但凡病人进了就诊室,先在医生面前轻轻跪下双手合十,口中说些感激之类的话,然后才开始接受诊治。那虔诚的样子和隆重的礼节,就像跪拜神灵,将自己的生命交给医生来掌管。<br><br> 目睹这一幕,作为一名医护人员,顿感前所未有的被人尊重和信赖,崇高的使命感和自豪感充盈胸间,要想不尽心尽力为老挝人治病都难,尽管那时我们为老挝人治病都是免费的。<br> <br> 胜利大姐经常接到出诊通知,到附近老挝村寨为孕妇接生。临盆的孕妇先在杨医生面前跪下合十,然后站起来蹒跚走到卧室与厨房之间的房梁下,双手紧抱梁柱,站着分娩,杨医生则迅速打开手术包跪着助产,直到一个新生命呱呱坠地,母子平安。<br><br> 不论白天黑夜随叫随到,胜利大姐用中国女军人的大爱之心和精湛的医术先后为附近的老挝人迎接了十几个小生命的降世。<br><br> 因贫穷造成的缺医少药使老挝人出生率高,死亡率也高。亚热带各种凶险的疾病不仅危害中国军人年轻的生命,同样也危害着当地人。<br><br> 1975年的旱季流行疟疾,我们一所内科病房住满了老挝病人,有大人有孩子。仅1971年入伍的女护士韩洪菊一人在一个月内当班时就送走了十几个恶性疟疾老挝患者离世。而我们的医护人员也并非刀枪不入,经查,二所有十数人感染疟疾发病,80%以上人员血液中带有疟原虫。<br><br> 在病房工作再忙也是最轻松的活儿,起码有遮挡风雨的茅屋庇佑身躯。而在野外劳动,置身神秘莫测的原始大森林,恰巧又遇到恶劣气象的话,就生死难料了。<br><br> 胜利大姐等4个女兵遭遇的那次备柴劳动简直就是一场如影随行的噩梦,缠绕了她们后半生的几十年岁月。出国部队解决“人间烟火”是就地取材,柴禾必须是那些不成材的枯枝杂木,为了保护老挝的原木资源,打柴的地方越来越远,往往需要乘车到离驻地几十公里外的森林里寻觅。<br><br> 这日,一天的备柴劳动结束往回赶时,走在最后的4个女兵与“大部队”落下距离,狂风暴雨骤起,刹那间落日晚霞褪尽,黑云笼盖,黑夜降临,伸手不见五指,呼啸的狂风将女兵们肥大的军装灌成了鼓胀的气球,站立不稳,随时可能乘风而去。<br><br> 胜利大姐是其中年长的一位,三十岁出头,危急中她大声呼喊其他3位姐妹奋力靠拢,4人紧紧抱成一团,原地蹲下,尽量与大地母亲连为一体。而暴雨像疯狂的拳击手,将无数重拳重重砸在她们身上,顿时遍体鳞伤。<br><br> 雨水像瀑布倾泻,拼命地灌进她们的衣裤,每个人的身体如同浸泡在一个圆圆鼓鼓的水桶里。此刻森林里的各色动物闻到了陌生的人气,纷纷环绕在她们四周,群起而攻之。蛇群在她们身上到处乱窜,山鼠在她们中间恣意穿梭,豺狼虎豹发出森人的嗥叫,成双成对的深邃的绿光柱鬼火似的逼人,划破漆黑的夜色。此情此景,不亚于山崩地裂,进了地狱一般。<br><br> 女兵们惊恐万分,狂风暴雨中有3位放声哭喊:“我们今天活不了了,呜呜呜……”胜利大姐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可能今天我们都要光荣了。但是她是抗日战争胜利那天出生的人,她名叫胜利,她是大姐,她是大伙儿的主心骨,其实她想哭却不好意思哭。她紧紧搂住3位妹妹,鼓足勇气大声喊道:“别怕!我们不会有事,大家千万别松手,一定要坚持到最后!”<br><br>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停雨住。度秒如年的时刻终于过去,4个女兵从可怕的地狱回到了朗朗人间。她们追赶上了“大部队”,对男兵们嗔怒形于色:丢下我们不管,你们就是这么做男子汉大丈夫的吗!这次惊悚无比的遇险深深刺伤了女兵的大脑神经,若干年后在平和的日子里,胜利大姐不止一次梦见山崩地裂,她在军营里到处找孩子,张开母鸡一样巨大的翅膀,把一群孩子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任凭石头雨点一样砸向自己,醒后惊出一身冷汗。<br><br> 另一次备柴劳动,又把胜利大姐们吓了个半死。我曾经在前面的篇章里描述过我们一所一次愉快的备柴劳动,说的是利用巧劲,像准星对缺口那样在一条直线上将几棵树放倒,形成多米诺骨牌效应,获取较多的柴禾。一所回国,二所接替后,由于缺乏这方面经验,那次他们没有把“准星和缺口”弄好,结果一棵大树没有砸向另一棵大树,而是歪歪斜斜吱吱呀呀轰然倒向了一旁劳动的人群。战友们见状惊惶作鸟兽散,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一个女兵郭培莲。<br><br> 胜利大姐心里被泼了盆冰水,手脚冰凉,心想完了出大事了!赶紧率人从枝叶繁茂的大树身下找人,所幸郭培莲福大命大造化大,没有被砸死,但她被战友们扒出来时,浑身上下已是体无完肤,布满了横七竖八的道道血痕,晶莹的血珠合着泪珠在阳光照耀下泛出夺目的光泽。<br><br> 胜利大姐在女兵中称得上意志坚强行为勇敢的巾帼英雄。遭遇小动物蜘蛛,再一次令她刻骨难忘。这天傍晚下班回到宿舍,她猛然看见自己白天放下的蚊帐里装满了灰扑扑的密密麻麻无计其数的蜘蛛,细瞧,一只个头硕大的大肚母蜘蛛还在无休止地生产小宝宝。<br><br> 天哪!我亲爱的床成了灰蜘蛛的产房啦!胜利大姐大惊失色,毛发竖立,鸡皮疙瘩凸起,惶恐不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消灭它!消灭它!慌乱中她拆下蚊帐裹成一团塞进铁桶,烧开一锅沸水倒进铁桶里。蜘蛛们无一例外葬身于高温中,却死得其所,纵然粉身碎骨也要把本色留住。于是,胜利大姐的白色蚊帐从此变成了蜘蛛色!蜘蛛色的灰蚊帐伴随她在老挝度过了几百个日日夜夜。 尾 声<br><br> 出国两年多里,医疗一所没来过新兵,我们1973年入伍的兵就当了三年多(第一年在国内度过)的新兵。部队有不成文的规矩,凡事新兵得打头阵,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这暗合了我勤奋上进,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追求,为革命建功创业的追求,全心全意为世界人民服务的追求,为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的追求。<br> 除努力做好本职工作外,我积极完成领导交给的其他各项任务,如参加业余文艺演出小分队,创作节目并参加演出;参加业余无产阶级专政理论学习研究小组的活动,给大家讲理论课等等。经过艰苦环境的磨练和考验,我很快脱颖而出,1976年是我政治进步结硕果的一年,这年,22岁的我入了党,立了三等功,提了干部。翌年,我还当选为贵州省第五届人大代表,代表我们145野战医院,代表贵州省驻军参政议政。<br> 我深深感谢党组织的培养,感谢军队的培育,感谢援老筑路的人生机缘带给我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