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与怀念——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公公婆婆

Kouwen

婆婆去世了，经历了近一个月的病痛折磨，她92年的生命历程终止在2016年9月9日。亲人们都说：她与毛泽东的忌日同日，她走的不同凡响。
　　我陪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看着这个睿智、坚强的老人生命一点点的消失，平静的离开这个曾经让她幸福、让她痛苦的世界；离开了让她牵挂放心不下的亲人。当时的我并没有想象中的悲痛，好像觉得她只不过是开始了另一个旅途，去了另一个世界。 看了小妮妮的怀念文章，勾起了我的回忆，时光如梭，转眼我与婆婆已经有了三十年的婆媳缘分。
记得刚刚结婚踏入这个家门的时候，我的一个同学（恰好曾经与老公家在一个院子里相处过一段时间）很含蓄地和我说：没想到你嫁到他们家了，你的公婆都是知识分子，与一般的老人是不一样的，不过习惯了就好了。
　　三十年一晃就过去了，时间是最好的见证人，真的如我那个同学所说一般，我的公婆真的是不一般。 年轻时的公婆 公公，一个简单、率性、时尚、善良、略有洁癖的好老头。舍得吃、穿，一条街的人都熟悉他，他离开后的几年，人家都还记得那个买东西不还价、还声称自己有的是钱的时髦老头。只要喜欢就多多益善，买衬衫一下买了7件、裤子是2、3条一起买；人家是父亲捡儿子的衣服穿，在我们家是儿子捡老子淘汰的穿（儿子看着好好的衣服不穿扔了可惜）。曾经我劝我节俭的父亲要向公公学习时，身为离休干部的父亲勃然大怒：我是贫下中农的儿子、他是官僚资本家的大少爷，比啥啊！
　　 任何时候都衣冠楚楚 公公的出身曾经是显赫的——一个国民党将军的后代，这个显赫让他在青少年时代享尽荣华富贵，这个显赫又使得他大半辈子吃尽苦头，跌入社会底层，直到改革开放之后，才得以挺起腰杆。不得不使人唏嘘不已，感慨命运无常。
公公的显赫出身并没有泯灭他的善良，在简单的他那里看不到世侩的势利，只要投他的缘，不论出处都是他的朋友，所以他的朋友既有曾经的领导，也有底层的泥瓦工。我曾经看到他与在我们看来是不屑一顾的底层朋友的谈笑风生，对于简单的他来说，这是他最轻松愉快的时刻。
相对公公的简单，婆婆是一个睿智、精明、时尚、还有些势利的老太太，用朋友们的话说：是一个高级老太太。她可是掌控这个家方向的舵手，正是她的睿智、精明，使得这个书香门第的家族在动荡的时代潮流中得以传承，甚至胜出。
　　婆婆出生于商贾之家，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是解放初期的大学毕业生，写的一手漂亮的行草。在她的培养下，老公兄妹三人也写的一手好字，尤其是老公的毛笔字更是在同龄人中拔尖。往年一到春节，母子俩就忙着帮人写对联，在朋友圈中颇有名气。可惜，毛笔字没有在第三代得到传承，这也是我们儿女的遗憾之处。 婆婆的墨宝 婆婆最值得我敬佩的是对儿女的知识、技能的培养。在那众所周知的动乱年代，不管外部环境如何不重视知识，仍然训练三个儿女从小学习打算盘、练习毛笔字；尤其是在大批孩子上山下乡、上大学无望时，她想方设法将儿女送进正规学校去旁听，学习医学基础理论，这一举措是当时绝大多数父母都不会想到的，正是她的远见卓识造就了儿女们的今天，也是她为这个家族做出的最大贡献。她的思维一直影响着儿女，每当儿女们在工作中遇到难题时，都会听听她的意见。在她的熏陶下，我们的第三代都在学业上有了不菲的成就——三个孙女，两个硕士、一个博士，这也弥补了她一直对第三代没有男丁的遗憾。
婆婆最让我感动的是：她始终支持我出外工作。由于所在企业的倒闭，为保证退休后有比较好的生活，十年来我先后两次出外工作，都得到婆婆的支持。她一直用自身的感受告诉我：工作着是美丽的，依靠自己的努力，实现自己的价值。
婆婆最让我感到不安的是：她太偏爱她的儿子，护犊之深，她的偏心有时使我无言以对两个妹妹的抱怨（尽管两个妹妹对哥哥也是呵护有加）。
婆婆的毅力令人佩服，从公公去世后近二十年，婆婆的身体锻炼从未间断，哪怕骨折了，只要能起床，仍顽强的坚持。早起做操、然后练字、唱歌、晚上自己按摩，按时按点有序；书上说的锻炼方法一定学习；书上说了不能吃的食物，哪怕是她非常喜欢的坚决不吃。正是这样的生活使她得以长寿。
　　公公和婆婆的相处也是令人羡慕的，春夏秋冬的衣服都是公公给婆婆买好，婆婆舍不得花钱，嘴里一边数落着“憨老倌”乱花钱，一边喜滋滋的穿上“憨老倌”买的衣服，不仅时髦而且合身；家里的铺盖、衣服换季都是公公打理，一箱箱标识的清清楚楚；正如妮妮所说的：走进家门婆婆永远是带着眼镜看书或算账，而公公则衣冠楚楚、皮鞋雪亮的在厨房烧饭。当然只要我们这些儿女们一进门，公公就罢工了：声称他只烧饭给老婆吃，不伺候儿女。曾经，公公认真的告诉我：当初与婆婆结婚时就说好的：他伺候婆婆一辈子。我很感动他们老两口的感情，当公公离开时，我的眼泪是为婆婆流的——她失去了相濡以沫的老伴，这是再孝顺的儿女也替代不了的。 风度翩翩的老两口 公公和婆婆的观念也是与众不同的，与同龄人相比更洒脱、更利己。在当下我们这些人大多数还是在为儿女做带薪保姆，早在30年前他们就坚守“一代管一代”的观念，儿女们的生活一概不管，我们兄妹三人结婚、生养孩子一律自己解决。我老公是唯一的儿子，结婚时连床上的铺盖都没有准备，更别说两个妹妹结婚，据说连当时娘家必须准备的脸盆、被褥等陪嫁都是自己准备；周日回去吃饭还要交伙食费（直到后来我们回去烧饭才取消）；而且在他们心里永远是儿女最重要，“隔代亲”是没有的。相比我的父母一心为我们操劳，对孙辈的宠爱，开始真的不习惯。
三十年过去了，尤其是我们也将进入老年，就深刻的体会到他们的观念虽然超前，但道理是对的。辛苦了一辈子，应该为自己活了。
　　婆婆走了，她走的很平静、安详，去天堂和老伴团聚了，我衷心祝愿老两口在天堂快乐。

2016年10月7日于广东河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