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墟踏石

沈红业

<h3>  早晨七点多钟,我们想看一眼昨天晚上没能看清楚的商丘古城,再赶往安阳去“殷墟踏石”。</h3> <h3>  来到商丘古城,范公书院就静立在城墙附近。我们踏进这方曾经孕育了北宋脊梁的庭院,恍然看见一个布衣少年在此“断齑画粥”、“削荊为笔”、“绕院驱寒”,终于从清寒的釜甑中,淬炼成一代大儒,一身履尽“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无匹志向,他胸间的浩荡之气,早己渗入古城的每一方苍老的砖墙瓦缝之中。</h3> <h3>  离开了商丘,我们直奔安阳殷墟遗址。到商王墓遗址,我们穿过甬道,站在司母戊鼎前,虽然只是复制之身,那份庄重却是真实的,巨大方形器身赫然立于众人围望的中心。光影在它厚重的鼎身上浮动着,四周的铜锈也映着流转千载之光;饕餮之像的目光炯炯如闪电穿透历史的烟霭,仿佛将远古的时光无声地拉到了眼前。静然之中,我们绕鼎而行,脚步轻悄踏地如同朝圣,鼎器无言,威严早已如熔融的青铜一样铸入民族骨血,成为我们精神的源头符号。</h3> <h3>  下午,阳光已经透出灼人的炎热,将这座古城灼的滚烫。我们移步妇好墓前,这里安卧着女将军的玉风冠和青钢钺,兵器锋芒己磨钝,但当年英姿飒爽率师驰骋沙场的声势犹可想象。我们在殷墟的宫殿区行走,脚踩着沉淀了数千年的重墨往事,仿佛每踩一下,便能踩醒了封存已久的灵魂。眼前的甲骨文长廊,那些刻于龟甲兽骨之上的弯曲线条,宛若穿越三千余年的凝望,“马”、“车”的凿痕深处隐约映出商天斜月未泯的光辉,悄然地向我们眨眼。</h3> <h3>  接着,我们与车马坑相见,一个巨大的墓穴里卧着几乘已经朽坏的马车与马匹枯骨。车轮的轮辐已然断裂残缺得所剩无几,车身架却固执地维持着当年奔驰的姿态。它们曾如何驮载着商王奔驶于宫城之间呢?陪葬的陶俑在土层里默默蹲跪,眼神如注,静定地凝望着千年流逝。它们与这废墟一同成了时间的琥珀,在漫漫长夜里凝冻了岁月长河的波纹。</h3> <h3>  走近祭祀坑的玻璃罩前,我们心中不由得一阵战栗,白骨成堆,层层叠叠,像静穆的星宿铺展在地面。考古工作者推测那是作为牲祭的人骨,以那鲜活生命的终结去交换未知的鬼神庇佑,这是多么的荒唐和残忍!玻璃上面幽幽地映出我们的脸影,恍惚间这影像却重叠于坑底那些沉寂而悲怆的白骨上,隔着厚重的年代,隔着薄薄的一块玻璃,那祭台上与祭礼外的凝望,仿佛穿越了生死门槛汇成了一线,时光在此冻结,以至于这些牺牲的幽灵至今未能彻底消散。</h3> <h3>  傍晚时分,我们来到位于安阳东北的袁林,袁世凯葬于此处。北洋政府还是按大总统的规格为他建坟造墓。青松苍柏森列夹道,石兽碑楼皆是肃穆宏丽,中西合璧的花岗岩门楼式牌坊在松涛间挺立,我们看到此情此景,心中感到一种别扭,细想袁世凯一生,推行北洋新政、废科举、练新军……;然而,历史的另一面却令人吐弃,背叛维新人物、复辟帝制。功过两本账摆在墓道两侧,犹如这墓碑的阴阳两面,成了历史永远的反面教材。</h3> <h3>  傍晚,残阳如血,薄暮中还透着夏季的炎热。我们车子渐行渐远,车窗外殷墟模糊的轮廓,渐渐隐没在更深沉的苍茫里。今天,商丘古城隐在晨岚之中,殷墟碎石也笼在夜色的深沉里。历史深奥如同无涯的长河,逝者滔滔,但灵魂遗产永远不会磨灭,否则,今天的我们怎能摸到甲骨文的温热,又怎能听到青铜器的心跳?其实这些历史文化早已无声地渗入血液中,成为脉博深处永不中断的精神律动。</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