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山影】 ‍——山脚下细品优胜美地

印象诗人、作家哲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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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骧摄于优胜美地

　　山影在杯里晃动，远山却纹丝不动地立在窗外。我擎着半杯红酒，坐在优胜美地山脚下，一时不知是山在杯中，还是杯在山中。

　　远眺，山峦连绵，青黛色仿佛天公随意泼洒的浓墨，凝然不动地横亘于大地之上。花岗岩的绝壁嶙峋而立，威严如神祇，它们披挂着薄雾织就的轻纱，而嶙峋的峰顶则破开缭绕的云雾直指青天。山间林木森然，青翠得仿佛要滴落下来，那是些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霜雷劈的松树与红杉。偶尔几声鸟鸣划破寂静，却如同投入深潭的小石子，转瞬就被这无边的空寂吞没了。山溪蜿蜒如带，流泻而下，那水色是雪水洗过的清冽，染上了天空的湛蓝，在岩石间跳跃闪烁，恰似大地幽深的心跳。

　　我低头啜饮杯中物，红酒在舌尖轻漾开来，醇香如同被唤醒的记忆。这滋味让人想起故园秋日葡萄架上饱满的果实，想起去年冬天壁炉里木柴燃烧噼啪作响的声响。然而这片刻的慰藉，终究无法填满眼前空旷的山谷。人总想以心头的温热去熨帖世界的棱角，岂料世界自有它亘古的冷峻与缄默——如同这山，它容纳了鸟鸣、溪流、林木，也收纳了岁月侵蚀的痕迹，却始终岿然不动，不置一辞。

人似乎总在徒劳地丈量着什么，我们试图以有限的年岁去丈量永恒的山岳，以易朽的肉身去触摸不朽的岩石。可是山峦何尝俯首理会过人的心思？它们只是矗立着，在时间的长河里，静观着来来往往的过客，如同我们静观杯中晃动着的微末倒影。山不言，却以它的沉默在诉说：它看过冰河缓缓退去，看过森林被火烧过又重生，看过生命在它身上栖息又消逝……它才是真正不动如山的观者，而人类，不过是它浩渺时空里偶然驻足的一缕思绪罢了。

　　杯中的酒尚未饮尽，远山已经披上夕阳的余晖。酒液在光线下泛着红宝石般的光泽，像一小块凝固的夕阳。而真正的夕阳，正缓缓坠入山脊，将巨大的山影投向山谷。

我轻轻放下杯子，酒液微澜。山在杯中，杯在山中——原来我们赖以丈量永恒的那半杯红酒，不过是一滴坠入时间之海里的夕阳罢了。

山仍是山，杯仍是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