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观荷

蒋jiemin

　　受台风“蝴蝶”余威之扰，深圳前几日雨水连绵不绝，街上行人寥落，天地之间唯余一片苍茫水色。我独坐窗内，耳中灌满了雨声喧哗，心头却忽如闪电划破沉闷，陡然生出一个念头：何不趁此时机，去洪湖公园赏看荷花？——此时雨水或许恰是洗去喧嚣的独特帷幕，正可容我静心独对那水中仙子。雨中荷塘的景致肯定有着别样的韵味，荷花在雨中想必也会展现出与众不同的风姿。

　　入园之后，果然如我所料，昔日人流熙攘的荷塘，今日唯有雨声淅沥相伴。洪湖公园的荷花占地一万七千平方米，放眼望去，满眼皆是荷塘，层层叠叠的绿意与各色荷花在雨幕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幅被雨水洇开的湿漉漉画卷，模糊了边界，也模糊了尘俗。

　　沿着塘边泥泞小径缓步前行，雨点敲击着伞面，也敲开了我心中蒙尘的感知，雨帘深处，亭亭立于水面之上的荷花，竟比往日更多出几分清绝气韵。

　　走近细观，荷花们各显其态。白荷“一丈青”单瓣洁净如初雪，雨珠轻吻花瓣，更显其素雅无瑕；红荷“圣火”则如灼灼燃烧的赤焰，即便在雨雾中依然灼灼怒放，雨水浇淋之下愈发艳亮，傲然挺立着，仿佛无声宣言着生命的热烈与倔强。

　　另有一种我叫不出名的红荷，密密花瓣团团簇拥，形如宝塔，雨滴自塔顶顺流而下，宛如点点朱泪，既含凄艳之态，又具庄严之象。至于那些花瓣凋零后遗下的莲蓬，如“秣陵秋声”，在雨里孤零零地垂着，则显出了另一种饱经风雨后的安然，竟也自成一幅含蓄深沉的图景。

　　倏忽间，我的目光被一种奇妙的景象攫住了：那圆圆的荷叶铺展如绿玉盘，雨点打在上面，竟凝成晶莹的珠玑，在叶心活泼泼地滚动、聚合，继而又不堪重负般，沿着叶缘悄然滑落。如此周而复始，循环不息，仿佛在演示着一种轻盈不滞的生命法则——荷叶的肌理竟能排拒水的沾染，任雨水淋漓，亦不沾不湿，始终青翠如洗，干净到底。

　　正沉醉于雨荷静境之时，我忽然看见不远处一位老者，身着朴素布衣，在雨中支起三脚架，神情专注地凝视着镜头里的荷花。我忍不住走近，老人觉察后微微一笑，轻声说道：“雨中的荷，格调特别高呢。你看这雨点打花叶，声音也格外清脆悦耳。”我亦含笑点头，于这短暂交流中，仿佛彼此心灵间已生出了无声的共鸣，而这共鸣里，竟也飘散着荷叶与荷花在雨中的清芬气息，幽微而持久地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

　　踏上归途，我重新陷入都市的喧嚷与躁动里，可胸中却悄然安放了一角雨荷的清凉世界。那荷盘之上滚动的珠玉，那红荷于风雨中挺立的筋骨，那荷叶超然尘泥的澄净，如寒泉沁透我心腑，不断激荡回旋：人何尝不能如那雨中荷？纵使身陷尘世风雨之泥泞，心亦可如荷叶，在浊流中自净其表；更要学那荷花，在摧折里昂起头，活出筋骨铮铮。

　　大雨天在洪湖公园漫步赏景，原是俗世中一次小小的逃离。然而这次的雨中观菏，竟化作心镜，映照出浊世自清的生存智慧——人若能如荷，则无论晴雨，皆可于心中辟出半亩方塘，安放一茎独醒的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