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之旅（5）：阿尔泰山道千回，终抵禾木诗画间

笑童

2025年6月19号清早，我们乘坐的大巴，车碾过阿尔泰山崎岖蜿蜒的山路，如一只笨拙而执拗的甲虫，在苍茫群山间缓缓爬行。山道回环缠绕，千回百转，车随峰转，人随车摇。车子沿着山势，时而蛇行而上，时而盘旋而下，车窗外山峦起伏如凝固的海涛，路旁谷深壁峭，令人目眩。偶尔经过几处小得可怜的山村，简陋的房屋贴附于陡坡上，仿佛悬停于天地之间。那一段段弯弯绕绕的路，像是纠缠不清的绳结，将我们的心牢牢系于山峦之间，挣扎不出，又似乎将我们缠绕得与天地愈发靠近起来。

　　车行两小时之后，禾木终于豁然于眼前。我们仿佛从山间幽深曲折的甬道尽头，骤然跌进了一幅青碧交映的画卷里：山势高耸，浑圆起伏，绵延不绝的草甸铺展于山腰之下，如一张温软厚重的绿色绒毯；禾木河清亮如洗，恰似一条随意飘舞的碧色绸带，蜿蜒穿行于山谷深处，水流淙淙，似低声吟唱；云杉肃穆挺拔，宛若山野中凝固的墨痕，白桦则如一群群淡雅素净的少女，举着无数片嫩绿的手帕在风中轻舞；胡杨树疏疏落落地点缀其间，枝叶倔强伸展，宛如饱经风霜却又不屈不挠的守护者。这些树木高低错落，互相依偎，竟将针叶与阔叶间的隔膜与界限悄然消融了，共同织成了山峦之上斑斓绚烂的锦绣衣衫。

　　阿尔泰的太阳迟迟不肯归去，我们就这样流连忘返，直到将近晚上十点，方才看见夕阳西沉。那轮红日却迟迟悬于山尖，犹如一枚巨大浑圆的金币，被远处的山尖依依不舍地含住了。终于，它缓缓沉坠下去，余晖染红半天云霞，将山脊镶上金边，河面也霎时浮光跃金，宛如流淌着灼灼熔岩。白日里青翠碧绿的风景，竟在顷刻间浸入一片浓郁的金红之中了。

　　晚上我们宿于蒙古包内，薄薄的毡壁挡不住四周浓郁的草香，也隔不开外面潺潺的水声。仰卧于地铺之上，只觉一股清凉的地气穿透身下的毛毡，悄然浸润着四肢百骸。灯灭之后，黑暗如墨，静寂无声中，唯有禾木河的水声，在耳畔清晰可闻，仿佛千百年从未停歇过，悠悠荡荡，似低语，如轻叹，又仿佛远古的召唤。原来，这草香与流水，竟是天地间最深沉持久的呼吸与脉搏啊。

　　禾木静卧于阿尔泰山深处，山道固然崎岖，但终究将我们引渡至此——仿佛经过千回百转，终于抵达了造物者最幽微的秘境。当人静卧于这方水土之间，听流水抚慰大地，嗅青草芬芳气息，便恍然懂得：那山重水复的跋涉，原是为最终跌入这永恒不倦的怀抱里；人非过客，不过是一粒微小而幸运的尘埃，被轻轻安放于这青山碧水织就的永恒摇篮中了。

此夜，我枕着千年流水声入眠，仿佛心也沉入最深处——终知天地之大，不过是一幅徐徐铺展的无边画轴；人之至幸，不过是能在其间酣然一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