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担：岁月的承载与精神的脊梁

吉文艺

　　在悠悠的岁月长河之中，扁担，这个看似平凡无奇的物件，对于年轻一代而言，宛如一个被岁月尘封在历史角落里的神秘符号，散发着遥远而陌生的气息。然而，对于五十年代出生的人来说，扁担绝非仅仅是一件普通的工具，它是一段刻骨铭心、难以磨灭的记忆，深深烙印在他们生命的每一寸肌理之中，成为他们人生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遥想儿时，扁担在每家每户都是必不可少的存在。在那些质朴宁静的农家小院里，总能瞧见几根扁担，它们或是静静地斜靠在墙角，仿佛在默默休憩；或是高高地挂在房梁之下，好似守护着农家的悠悠岁月。扁担的模样各异，材质也不尽相同。有取自深山老林、历经岁月沉淀的杂木制成的扁担，那纹理犹如岁月的指纹，时不时诉说着山林里的古老故事，每一道纹路都仿佛在轻声念叨着曾经的风雨与阳光；还有源自峡谷山涧那片生机勃勃毛竹林的竹制扁担，带着大自然清新灵动的气息，仿佛能让人嗅到山风的味道、竹林的芬芳。它们长短不一，长的好似一条沉稳坚毅的长龙，蜿蜒着扛起生活的重量；短的犹如一位精悍敏捷的勇士，随时准备为生活拼搏。宽窄也各有特点，宽的宽厚大气，恰似宽厚的肩膀，能够挑起更重的责任；窄的灵巧轻便，在细微之处尽显独特功用。这些扁担外形简朴自然，笔直修长，不枝不蔓，无论是带着深山质朴气息的杂木扁担，还是透着山涧灵动韵味的毛竹扁担，都散发着一种源自大地的质朴劲儿，那是一种不加雕琢的纯粹与真实，恰似农家生活本身，简单纯粹，真实厚重。

　　扁担的用途极为广泛，既可以一人独自使用，也能够两人默契配合共用。一人用时，将需要搬运的东西稳稳地挂在扁担两头，然后轻轻把扁担平稳地搁在结实的肩膀上，迈开步子，扁担便会随着身体的节奏微微颤动，仿佛与挑担的人融为一体，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共同谱写着生活的旋律。两人共用时，把重物牢牢地拴在扁担中间，两人分别站在扁担两头，心有灵犀地抬起扁担，步伐协调一致，共同承担这份重量，恰似生活中的伙伴，携手面对生活的挑战。家里的扁担种类多样，除了常见的杂木和毛竹扁担，还有枣木制成的，枣木扁担质地坚硬，颜色深沉，透着古朴庄重的质感，仿佛在诉说岁月的沧桑；还有槐木扁担，槐木纹理细腻，韧性十足，挑担时仿佛能感受到它蕴含的生命力，恰似农人们坚韧不拔的精神，无论历经多少风雨，始终顽强不屈。

扁担，“扁”描绘的是它的外形，“担”承载的却是农家沉甸甸的生活。在那代人的记忆深处，扁担的身影无处不在，就像一个忠诚可靠的伙伴，见证着农家生活的每一个瞬间，每一份喜怒哀乐。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曙光还未完全照亮大地，扁担便随着农人的脚步走向水井，挑回清澈的井水，那“吱呀吱呀”的扁担声，仿佛是清晨奏响的第一支乐章，打破了黎明的寂静，开启了一天的忙碌。田地里，扁担挑起一担担肥沃的粪肥，如同播撒希望的种子，滋养着希望的田野，孕育着丰收的梦想。农忙时节，扁担在金黄的麦浪和沉甸甸的稻穗间穿梭，挑着麦把、稻把，把丰收的喜悦带回农家小院，那沉甸甸的担子，是农人们辛勤劳作的成果，也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丰收之后，扁担又挑起运输粮食的重任，把一年的辛勤所得妥善安置，为农家生活提供坚实保障。可以说，农人的每一份付出与收获，都与扁担紧密相连，它就像一位无声的见证者，默默记录着农家生活的点点滴滴，从春耕到秋收，从播种到收获，扁担始终陪伴着农人们，不离不弃。扁担，它不仅仅是一件工具，更是农民的精神脊梁，挑起了家庭的生计重担，让一家老小衣食无忧，为家人遮风挡雨；挑起了一个村庄沉重的历史，承载着一代又一代农人的梦想与希望，延续着乡村的生命与活力。在那些没有机械轰鸣、没有车辆穿梭的岁月里，田间地头收割的农作物全靠农人们用坚实的肩膀，借助扁担的力量，一担一担挑回家，扁担成为连接田间与家园的纽带，也成为农人们生活的寄托。

一根好用的扁担，有着独特的设计和讲究。它中间宽，两头窄，这样挑起来轻巧省力，走路时扁担还能随着脚步有节奏地颠起来，仿佛给挑担者赋予了一种奇妙的韵律感，让挑担不再仅仅是体力活儿，更像是与生活的和谐共舞。不过，要是挑的时间长了，肩膀难免承受不了那份压力，这时就得加个柔软的肩垫，缓解肩膀的酸痛，就像给疲惫的心灵一个温暖的港湾。而且，挑担也是一门学问，得学会巧妙换肩，不能总把重心放在一个肩膀上，不然肩膀很容易红肿疼痛，这就如同生活，需要平衡和调节，不能让某一方面过度负重。同时，挑的东西位置不能太低，太低会影响行走的平衡和速度，两手还要紧紧抓住扁担两端的钩链，确保重物不会滑落，每个细节都关乎挑担的安全与效率，也象征着生活中的谨慎和细心。就拿我家那根槐木长扁担来说，它堪称扁担中的“豪杰”，挑百斤以上的重物都轻松自如。每次挑起担子，扁担两头就会随着我的脚步有节奏地上下直颠动，仿佛在和我共舞，它不仅仅是一件工具，更像是我的战友，和我一起面对生活的挑战。

　　记得有一年生产队分口粮，那场面热闹得如同一场盛大的节日。一袋袋粮食整齐地码放在场地上，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芒，等待着被分到各家各户。我看着那堆成小山似的口粮，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豪情，少年的热血和冲劲在心中激荡。当时也没细想有多少斤，就一股脑装了满满的四笆斗。生产队会计见我这跃跃欲试的样子，笑着打趣道：“你这孩子，个子高，看着力气也不小，要是能把这四笆斗口粮挑回去，那就是你家口粮了，也不用再称了。”“真的！”周围群众一听，也跟着起哄叫好，那热闹的氛围仿佛要把整个天地都点燃。那时我才15岁，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气盛的时候，哪经得起这样的激将。当下没多想，用绳子系好后，就鼓足劲儿挑起担子往家走。从生产队到我家有近500米，还有一个大步宽的缺口，像个小小的“关卡”横在眼前，仿佛在考验我的勇气和毅力。我咬着牙，紧紧抓住扁担，用家里这根扁担挑起稻子，一步一步坚定地朝家走去，每一步都充满艰辛，但心中的信念从未动摇。我憋着一股劲儿，一口气把这近200斤的担子挑回了家。一到家，我整个人像散了架，直接累得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汗水湿透了衣衫，就像刚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战役。母亲看到我这样，可吓坏了，非但没表扬我，还把我臭骂了一顿。母亲满脸担忧地数落我：“你这孩子，真是不知好歹，人家说不定就是不怀好意，想把你累伤了。你想想，要是累伤吐血，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啊！”我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回应：“妈，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从那以后，我在生产队劳动的工分就和成年人一样了。不得不说，还是我家扁担好，要是换其他扁担，我肯定挑不起这近200斤的担子，它就像我的得力助手，关键时刻给我力量。

扁担，外表简单，没有华丽的装饰，静静地立在那儿，像一位沉默寡言的智者，不张扬，不炫耀，却蕴含着无尽的智慧。它内心安静，不管承受多大的重量，都默默无言，从不抱怨，如同大地般包容坚韧。然而，它有着宁折不弯的坚韧品格，能担风担雨担重任，担天担地担岁月，在岁月的长河中坚守自己的使命。它像一座无言的丰碑，见证着农家生活的艰辛不易，也见证着农人的坚韧执着，成为乡村记忆中永恒的符号。其实，我们的人生又何尝不该像扁担一样呢？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虽为生活琐事脚步匆匆，但要始终保持淡定从容的心态，不能放弃人生的信仰与尊严，以坚韧不拔的精神去承载生活赋予我们的一切，不管是风雨还是阳光，都坚定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时光飞逝，几十年的光阴，仿佛只是眨眼之间。随着时代的飞速发展，城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需要扁担一趟趟挑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如今家家户户都用上了方便快捷的自来水，生活变得更加便捷。扁担，这个曾经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物件，也渐渐从人们的视野中悄然消失，像远去的列车，只留下一阵淡淡的回响，成为悠远的记忆。可扁担所承载的那段岁月痕迹，以及它所代表的坚韧、担当精神，却永远深深地留在我们心中，成为我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激励着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勇往直前，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与挑战，都能像扁担一样，挺直脊梁，勇敢地承担起生活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