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逢雨

点灯大叔

久旱喜雨

我在九里坪，鄂西北山区的一个村，昨夜下了一夜雨。

前一阵子，鄂西北的日头每天都狠毒地悬在天上。接连数十日，云彩都被晒得没了踪影，稻田里皴裂出一指宽的缝，连蚯蚓都躲进地底下不肯露头。

菜园子里，瓜秧菜苗蔫头耷脑，往日一长就是大高个的葱白，如今怎么使劲也长不开，枯黄成的细细的一小截，像是拄着拐杖的小老头；豇豆架子上挂着稀稀拉拉的几根，菜市场里这些寻常青菜竟也涨了价，菜贩们直叹气：“天太干，地里长不出东西哟！”

田垄间的景象更是揪心。农民们挑着木桶，在干裂的田埂上深一脚浅一脚，从老远的南河库区往回运水。一桶水倒在玉米苗边，“滋啦”一声就被吸干了。玉米幼苗怎么经得起，智慧的农民把种子先种在水边的育苗地里，等苗长到一尺高、有了些自生的劲儿，才敢移栽到山坡上——不然啊，刚冒头就被日头晒得打蔫，哪里还活得成？

昨晚九点左右，房顶瓦片开始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起初是零星的“嗒嗒”声，像谁在轻轻叩门。细听，檐角滴落的雨珠砸在邻家的铁皮棚上，清脆又利落，紧接着雨声渐密，仿佛无数银豆倾泻而下。

心里头不由得忽地一喜，赶忙关了嗡嗡作响的空调，推开窗。我使劲吸了一口气，潮湿清冽的风裹着泥土腥气迎面而来，混着房后玉米、芝麻、花生和秧苗各种植物若有若无的草叶香，沁人心肺。。

关灯，把靠椅移至窗前，听雨的交响。黑夜里，雨声愈发欢腾。雨脚急时，是密不透风的鼓点；雨势缓了，便成了叮咚的琴音，时高时低，疏密得当。和雨声唱和的，是每个夏夜都会定时开演唱会的蛙们，蛙声如潮，把山村的夜晚剪的分外安静。

这场雨酣畅淋漓地浇了整夜，像是要把积攒许久的劲儿全使出来，直把大地灌了个饱。

清晨睁眼，雨声不知何时歇了。推窗望去，晨光里的世界像被重新洗过，连空气都透亮得能拧出水来。干涸许久的土地喝足了雨水，变得松松软软，踩上去竟有些弹脚。

蔫巴巴的玉米秆挺直了腰板，叶子舒展得平平整整，连叶尖都翘得高高的，你比着我，我比着你，看谁长得更高。葡萄藤上，串串青果藏在巴掌大的叶子间，青绿与墨绿交融，倒教人分不清哪儿是叶、哪儿是果。它们挤挤挨挨地垂着，再过些日子，怕是要长成珠圆玉润、沉甸甸的模样。挂满枝头的小青枣把树都压弯了腰，仿佛在说，再过几个月看我的表现。在乡下，每一种植物都有它的高光时刻，为了那一刻，他们正在使劲儿的长着。

南瓜苗攀着藤蔓，擎起一朵朵金黄的喇叭花，花瓣上还沾着雨珠，在晨光里闪闪发亮；豇豆花一串挨着一串，紫得透亮，像缀在绿枝上的小铃铛。蜜蜂、蝴蝶早耐不住性子，扑棱着翅膀，在花间穿梭，嗡嗡嘤嘤，把整个园子都闹得鲜活起来。蹲下身细看，叶尖上的水珠映着蓝天、白云，映着这劫后重生的田园，心里头满是说不出的畅快。

我蹲下身细看，叶尖上，花蕊中，水珠映着蓝天白云，映着这劫后重生的田园。那些曾蔫头耷脑的庄稼，如今得了雨水滋养，便铆足劲儿生长。倒让人想起艰难的日子，不也正如这久旱的土地，盼着一场“好雨”？等契机来了，沾着那股子劲头，自也能抖擞精神，把日子过得鲜活起来。这场雨，终是把干涸的人间，浇得生机勃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