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

鱼声

　　我的老家是山西盂县，对于生长于北京的我而言，对家乡的认知更多地融入了亲情，而不仅仅是乡情。

记忆中，五岁时我曾在老家居住过一年左右。那时年幼，许多事情已经模糊不清，但那却是我童年里最快乐的时光。

当时奶奶健在，大约六十岁。我与奶奶相处的时间较多，也会隔三岔五地去姨、舅舅和姑姑家小住。这些亲戚大多在本县，距离较近。唯有二姑家在阳泉市，距离盂县四十多公里，不仅路途遥远，而且路况极差，黄土山坡蜿蜒起伏，下坡时人得拽着自行车，上坡根本骑不动，只能推着走。至于是如何去的，我已经记不真切了，只依稀记得不是只去了一次。

奶奶与大爷、三叔他们住在一起，那时的我懵懂无知，除了吃就是玩（当地土话叫“耍”）。三叔家孩子多，年龄与我相仿，所以我们总能玩到一起。我们整日穿梭在村头的黄土坡上，坡上有一片松树林，村民们称之为庙林（或许以前有庙）。大人不许小孩靠近，我们单独一人确实不敢去，但常常结伴前往转一圈便匆匆回来。那时没有什么玩具，但我们依然玩得不亦乐乎。春天用柳枝做成的笛子，能玩上一整天。记得那年夏天的一场冰雹，我们几个孩子望着屋外的雹子，心想本家大妈家的梨肯定被砸落不少。雨还没停，我们就拿着脸盆去大妈家院里捡梨，那天我吃得肚子都圆滚滚的。秋收时节，我们一起到地里捡剩下的玉米，虽然收获不多，但那时烤玉米的味道真是无与伦比。还记得去本村的姥舅（舅老爷）家串门，老妗子（舅姥姥）见我来了，赶紧打开火，把老玉米放进灶里烤，对了，还有红薯，那味道至今难忘，令人回味无穷。

除了在奶奶家待得时间长，在姨家的日子也不短。姨家孩子多，有比我大的，也有比我小的，年龄相差在五、六岁之间。当时大人们忙于生活，平时都是大孩子带着小孩子玩，对我这个外来的孩子，她们格外关照。记得经常背着竹筐出去拾羊粪、牛粪之类的。印象最深的是捡煤块。姨家村外有一棵大松树，枝叶繁茂，树枝伸展得有两辆大卡车那么长。公路在树下有个外弧型的弯道，村子的路面比公路高，从村里出来的车需要下坡后转弯才能上公路。这个弯道不算大，但坡度很陡，拉煤车经过时总是颠簸不已。这一弯一坡给捡煤块的孩子们带来了机会，不仅是我们，还有其他孩子一起捡。煤车没来的时候，大家都在树下玩耍，等煤车经过后，大家蜂拥而上，就看谁手快了。

时光飞逝，六岁那年冬天，我穿着姨做的新衣服、新鞋，身上还背着个铁环，胖乎乎地从老家回到了北京。当时满口说着家乡话，逗得家人们哈哈大笑。

再后来，高二那年，奶奶去世，我陪父亲回老家。农村对婚丧嫁娶向来重视，中原地区尤其讲究。父亲后来告诉我，他不知道我在现场会不会哭，但当时并没有问我。到家后，我看到满院白色，半个院子搭着灵棚，里面摆满了祭品。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三叔，他穿着孝服、戴着白帽，我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声音也哽咽了。等换上孝服，泪水更是止不住地往外流，在奶奶灵前长跪不起。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除了家祭，只要有祭奠的人来，我们都要跪地行礼。这时我才知道，家里亲戚竟有这么多。

出殡那天，送葬队伍从头望不到尾。等起灵的一刹那，随着唢呐声响，哭声如巨浪般涌起，惊天动地，撕裂长空。

多年后，我看到《大宅门》里二奶奶出殡的场景，不禁又想起了我的奶奶。

老父亲随着年岁的增长，思乡之情愈发浓烈。我们姊弟便每年陪伴怹回乡走走，见见亲人们，也欣赏家乡的美景，直至老父亲病危、去世。我们能感受到，在老父亲最后的近十年里，每当提起家乡的事、见到家乡的人，都是怹最高兴、愉快的时刻。

今年退休后，清明节我再次回到老家。在世的长辈越来越少，墓地里已经有了同辈人。站在坟前，不禁感叹人生的短暂。在疫情期间老家修缮了祖坟，虽然我父母都安葬在北京，我也在怹们的位置立了墓碑，描述了怹们的生平过往。算是魂归故里，安抚怹们这一生虽是身在北京，但时刻心系家乡的思念之情。

　　这是村子以前的牌楼

　　这就是那棵大松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

　　下面是我母亲出生的村落，因煤矿集团挖煤，这个上百年的村落已不存在。

正是： 亲人已去情未终，故土依稀梦魂中。时光悠悠情不断，乡愁如酒岁月浓。

　　兄弟们聚在一起，三哥三嫂尽兴来了一段山西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