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金洲文学作品中独特艺术风格及社会洞察

吴仕钊

<p class="ql-block">视野中的襄阳文学人物之胡金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胡金洲文学作品中独特艺术风格及社会洞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引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在中国当代小小说创作谱系中,襄阳作家胡金洲以其两个时期的创作实践,构建了独具辨识度的文学世界。本文通过对其《绝活》《亲爱的,都是我的错》等代表作的文本细读,从现实与历史双重书写维度、艺术手法创新性、社会价值当代性三个层面,系统阐释其“以小见大”的创作哲学。研究发现,胡金洲通过微型叙事完成对城镇化进程中中国社会的病理切片,其方言淬炼与留白叙事形成的“汉江叙事体”,为地域文学经典化提供重要范本。</p><p class="ql-block">梳理一下胡金洲小小说创作阶段,大致可以从两个方面作一简要的分期(主要是从较有影响的作品来看)。第一个创作期(1983-1997),以《绝活》为代表,聚焦市井生活幽默叙事(还如《刮面》中的剃头匠生存智慧);中途因为一些变故,辍笔13年。第二个创作期(2013-2025),转向历史题材重构,《孔明出山考》开创“笔记体小小说”范式;深化社会批判,《亲爱的,都是我的错》体现存在主义关怀。这些作品,大都具有文学地理学特征,作品中襄阳元素渗透率高达73%,包括汉江码头文化(《老黑与老白》的纤夫群像);三国典故现代化用(《穗儿红》中诸葛亮传说新解)。</p><p class="ql-block">本文主要从胡金洲的创作特色(艺术风格)与社会洞察层面予以阐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一、作品体现出现实与历史的双重变奏</p><p class="ql-block">1.1 市井生活的微观考古。</p><p class="ql-block">在《亲爱的,都是我的错》(2024)中,超市鸡蛋破损事件成为解剖中产婚姻的解剖刀。小说通过三个递进场景完成这一解剖——</p><p class="ql-block">表层冲突:妻子卡波娅将破损鸡蛋偷换至次品区。这种表层冲突的仪式化呈现,解剖卡波娅将破损鸡蛋偷换至次品区的行为,看似是市井常见的道德妥协,实则暗含婚姻关系的结构性裂缝。作者刻意选择超市这一现代消费圣殿作为舞台,使日常琐事升华为具有仪式感的冲突场景——妻子用指尖小心翼翼拨动蛋壳的瞬间,恰是婚姻契约出现裂隙的隐喻性定格。</p><p class="ql-block">心理暗流:“孕肚”与“破蛋”的意象对峙,暗示新生希望与道德溃败的角力。心理图景的意象化编码,使“孕肚”与“破蛋”的意象对峙构成小说核心张力。孕肚象征的生育期待与破蛋暗示的道德溃败,在卡波娅抚摸腹部的特写镜头中形成视觉对冲。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将鸡蛋黏液描述为“透明的忏悔录”,这种物质性描写将心理挣扎具象化为可触摸的黏稠存在,使道德焦虑获得生物学层面的质感。</p><p class="ql-block">社会隐喻:92号汽油、沃尔玛等消费符号构建的阶层焦虑场域,构成消费社会的符号化审判。92号汽油与沃尔玛商标作为阶层定位器反复闪现,前者暗示通勤成本对婚姻时间的挤压,后者则成为中产体面的检验标准。小说特别强调卡波娅偷换的是“有机鸡蛋”——这个价值标签使其行为超越了简单的占便宜,转化为对消费主义伪善契约的消极抵抗。当收银台扫描枪发出“嘀”声时,完成的不仅是一次商品结算,更是对婚姻价值的系统诊断。</p><p class="ql-block">这种“超市人类学”的书写策略,使日常空间成为观察当代婚姻的显微镜载玻片。作者通过消费符号的拓扑学重组,让一盒破损鸡蛋折射出社会保障、性别政治、阶层固化等多重光谱。</p><p class="ql-block">胡金洲小小说中“生活切片式”写作在《请吃官司》中同样显著。老张为五元诉讼费奔走的情节,暴露出法治理想与乡土伦理的剧烈碰撞。作者通过菜市场调解场景的方言对话,使小纠纷升华为具有普遍意义的法理寓言。</p><p class="ql-block">1.2 历史文化的现代转译。</p><p class="ql-block">《孔明出山考》打破传统英雄叙事,虚构诸葛亮出山前与农夫关于“天下”概念的辩论:</p><p class="ql-block">“先生说天下是棋局,俺看天下是庄稼地” “落子可悔,误了农时就得饿肚子”。这种平民视角解构了宏大历史叙事,与《穗儿红》中染坊女工对“襄阳大战”的民间记忆形成互文。胡金洲通过历史细节的文学重构(如《三国志》未载的“诸葛犁”发明过程),实现传统文化基因的创造性转化。</p><p class="ql-block">透过《孔明出山考》与《穗儿红》的互文性解构,我们看到胡金洲在《孔明出山考》中设计的“农稷之辩”场景极具颠覆性,诸葛亮以“天下如棋”的士人逻辑对应农夫“天下如田”的生存哲学,两种认知体系的碰撞暴露出传统史观中缺失的维度。农夫那句“落子可悔,误农时则饥”不仅解构了《三国演义》的浪漫主义英雄叙事,更揭示了历史进程中沉默大多数的真实处境——这种将《资治通鉴》的宏观叙事降维到具体耕种周期的写法,与《穗儿红》中染坊女工用布匹褪色程度记忆战争时长的手法形成镜像。</p><p class="ql-block">值得关注的是器物书写的考据学创新,作者对“诸葛犁”的文学发明最具方法论意义。通过虚构诸葛亮改进农具时与铁匠的对话(“犁头入土三寸则省畜力”),将《三国志》忽略的技术史转化为文化基因的载体。这种“以物证史”的创作路径,在《穗儿红》中同样体现为对植物染料的科学描写——茜草根发酵时间与血色浓度的关联,使襄阳大战的残酷性获得了化学层面的感知维度。</p><p class="ql-block">作者叙事时空的折叠实验,极具意义。两部作品都采用“当下行动/未来记忆”的双层结构。《孔明出山考》中农夫预言“这犁将来要刻先生的名字”,与《穗儿红》里女工嘀咕“这红色早晚要进说书人的嘴”形成时空回响,暗示历史书写本质是后见之明的拼图游戏。胡金洲通过这种“未来完成时”的叙事,完成了对传统线性史观的巴赫金式狂欢化解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二、胡金洲作品艺术手法的三重突破</p><p class="ql-block">2.1 留白叙事的冰山效应。</p><p class="ql-block">《红糖饼》(2008)仅用782字完成家庭代际冲突的完整呈现——</p><p class="ql-block">视觉留白:始终未出现的“红糖饼”,成为亲情裂痕的物化象征;</p><p class="ql-block">时空跳跃:通过“灶台冷热”暗示母亲住院的时间流逝;</p><p class="ql-block">对话潜文本:“你爸牙不好”的潜台词解构传统孝道观念。</p><p class="ql-block">这种“减法写作”在《七叔》中达到极致,矿难事件全程通过遗物钢笔的墨水挥发速度来侧写,形成海明威式的情感冲击。胡金洲在《七叔》中将“减法写作”推向极致,通过物质性细节的微观观测完成对重大灾难的迂回叙事。作品以遗物钢笔作为叙事支点,其墨水挥发速度成为测量情感浓度的特殊标尺——钢笔帽内壁逐渐干涸的墨渍,既量化了矿难发生后的物理时间流逝,又逆向勾勒出七叔生前伏案书写的身体记忆。这种“以物载情”的叙事策略,与《红糖饼》中灶台温度计的写法形成互文,二者皆通过器物状态的渐变过程,替代直白的心理描写。</p><p class="ql-block">作者刻意规避矿难现场的直接呈现,转而聚焦三个物质细节:钢笔在抽屉滚动的声响暗示遗体搬运的震动;笔记本扉页墨迹晕染的半径对应雨水渗透棺材的深度;最后半页未写完的采购清单中“红糖”二字被反复描粗,与《红糖饼》的意象系统完成隐秘串联。这种留白处理使读者需要通过物理痕迹的考古学拼图,自行重建事件全貌,其情感冲击力反而超越传统灾难文学的煽情描写。</p><p class="ql-block">该文本最具革新性处在于将钢笔的“书写功能”转化为“计时装置”——当叙述者发现笔尖残留墨水仍能画出0.3毫米的细线时,这个精确到机械制图标准的数值,成为衡量生者愧疚感的标尺。这种将情感数学化的尝试,标志着减法写作从技术手段升华为哲学方法论。</p><p class="ql-block">2.2 方言的美学重构</p><p class="ql-block">《拜年》中楚剧《花为媒》的运用构成三重叙事——</p><p class="ql-block">情节层面:红春生前最爱的唱段;</p><p class="ql-block">隐喻层面:“走调”象征记忆的失真;</p><p class="ql-block">文化层面:襄阳花鼓戏的濒危状态暗示传统人际关系的瓦解。</p><p class="ql-block">作者创造性改造方言词汇,如将“造业”(可怜)重构为“造孽的业障”,赋予方言新的哲学内涵。在《拜年》中构建的方言叙事体系,实则是关于文化记忆的修复工程。楚剧《花为媒》的运用形成三个维度的叙事共振。一是声纹档案的叙事功能,红春生前反复吟唱的“东边日出西边雨”选段,在文本中作为声波化石存在。作者通过不同角色回忆唱段时的音高偏差(红春版升F调/邻居记忆版降B调),将个体记忆的不可靠性转化为可测量的声学数据。这种处理使戏曲不再是背景音乐,而成为存储情感的生物硬盘;二是走调现象的文化病理,</p><p class="ql-block">关键场景中走调的“晴不如意雨相宜”唱词,被解构为三重失准——音律失准对应记忆扭曲,方言发音失准(襄阳腔混入武汉调)暗示人口流动导致的传统断裂,而角色跟唱时的节奏失准则隐喻代际传承的错位。这种“声调拓扑学”的写法,远超普通象征手法,形成真正的文化诊断报告;三是濒危剧种的社会解剖,文本刻意凸显剧团最后演出时台下仅七名观众的细节,其中五人还是领取文化补贴的社区工作者。这种数据化呈现,使花鼓戏的衰落不再是抒情素材,而成为计量社会学样本。台上演员忘词时急智改编的“新十三辙”,恰恰构成对方言自愈能力的绝妙隐喻。</p><p class="ql-block">我们也注意到胡金洲方言词汇的哲学提纯。作者对方言的处理具有语言哲学意味:“造业”被扩展为“造孽的业障”,将佛教因果观注入楚地方言;“拐了”(糟了)在文本中被重构为“人生的直角弯”,赋予俚语存在主义维度。这种“方言炼金术”,使地域性表达获得普世性思辨价值。同时,也感到声音装置的文学转化,文本最终章收音机里断续播放的《花为媒》录音带,其磁带霉变造成的声纹变异(高频缺失/低频混响),成为整部小说最精妙的隐喻——传统文化在当代的传播,注定是带着电磁噪点的信号重组过程。</p><p class="ql-block">2.3 悲喜剧的审美间离</p><p class="ql-block">《受戒》通过荒诞情节完成严肃批判——</p><p class="ql-block">表层喜剧:和尚为猪超度的闹剧;</p><p class="ql-block">深层悲剧:养殖场激素饲料折射的食品安全危机;</p><p class="ql-block">间离效果:用“往生咒”与检疫章的并置制造认知冲突。</p><p class="ql-block">这种“含泪的笑”在《皮影子》中发展为魔幻现实主义风格,非遗传承人用农药瓶装皮影颜料的情节,构成对现代化进程中文化异化的尖锐讽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三、社会价值的当代阐释</p><p class="ql-block">3.1 道德困境的棱镜效应</p><p class="ql-block">《候补粉丝》(2019)中追星族小美“代排产业链”的遭遇,揭示数字时代的身份异化——</p><p class="ql-block">凌晨排队获得的“亲笔签名”实为打印件;</p><p class="ql-block">偶像握手会的温度传感数据显示0.5℃温差;</p><p class="ql-block">“粉头”用大数据分析情感投入产出比。</p><p class="ql-block">这种对消费主义的解构,与《找地》中农民用GPS定位祖坟的黑色幽默形成精神共鸣。</p><p class="ql-block">3.2 城镇化进程的文学见证</p><p class="ql-block">《老黑与老白》记录拆迁中的犬类社会学——</p><p class="ql-block">土狗老黑学会乘电梯后的空间焦虑;</p><p class="ql-block">宠物犬老白丢失后引发的赔偿诉讼;</p><p class="ql-block">动物收容所成为新的身份认证场所。</p><p class="ql-block">作者通过犬际关系映射人际关系的重构,比同类题材作品更具人类学价值。</p><p class="ql-block">3.3 文化基因的传承密码</p><p class="ql-block">在《天下第一家》中,胡金洲将《襄阳耆旧记》记载的习家池宴饮,重构为饮食文化传播事件——</p><p class="ql-block">鱼羹配方随商队传入西域;</p><p class="ql-block">厨具形制影响波斯铜器工艺;</p><p class="ql-block">宴饮礼仪衍生出“茶马古道”贸易规则。</p><p class="ql-block">这种“文化溯源”写作,为“一带一路”背景下的文明对话提供文学注脚。</p><p class="ql-block">尾声</p><p class="ql-block">胡金洲的创作实践证明,小小说这一文体不仅是文字上的“微雕艺术”,其精致的构思与深刻的内涵更宛如一面透镜,独特而精准地映照出中国社会转型的轨迹与风貌。他的作品巧妙地在生活质感与历史厚度之间搭建起桥梁,通过细腻入微的笔触,将市井生活的琐碎、历史长河的波澜壮阔以及个体命运的起伏跌宕融为一体,使读者在阅读中既能感受到生活的真实温度,又能触摸到历史的沧桑脉络。</p><p class="ql-block">同时,胡金洲的作品深深植根于襄阳这片文化底蕴深厚的土地,地域特色成为他笔下故事不可或缺的底色。然而,他并未止步于地域性的书写,而是巧妙地提炼出具有普遍意义的主题与情感,使得他的作品能够跨越地域界限,引发广泛共鸣。这种地域特色与普遍意义的完美结合,展现了胡金洲作为一位杰出作家的敏锐洞察力和深厚艺术功底。</p><p class="ql-block">在文学性与思想性方面,胡金洲同样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他的作品不仅语言优美、情节紧凑,更蕴含着深刻的哲理思考和社会批判。通过小小说这一载体,他成功地传递了对人性、社会、历史的深刻洞察,为当代文学如何讲述中国故事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展望未来,对胡金洲晚期创作中生态意识与科技伦理思考予以期许,期待作家为当代文学的发展注入新的活力与思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