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旦是谁 从高考试题谈起

微不足道

诗人穆旦成了今年高考第一天的热门人物。语文全国一卷作文题以老舍、艾青、穆旦三位文学家的作品为素材，一时之间，“穆旦《赞美》”“谁是穆旦”登上了网络热搜。

高考后有许多博主介绍穆旦为“中国新诗的冷门顶流”“现代诗歌第一人”。只是人们苦苦翻查，并没有找到太多的传奇和轶事。这位“沉默的诗人”的人生如其诗歌所写，“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冥想》）。在新诗史上，先生留下的诗篇并不多，却被认为是中国诗歌现代化历程中一个带有标志性的诗人。

　 高考后，一位老同学，从武汉某知名高中退休的语文教师就邀我谈及，几番交谈后笔者向她推及了《南渡北归》三部曲，这部全景描述20世纪中国最后一批大师命运的史诗巨著。

整部作品囊括了二十世纪人文科学领域的大部分大师级人物，对这些知识分子群体命运作了细致的探查与披露，对各种因缘际会和埋藏于历史深处的人事纠葛、爱恨情仇进行了有理有据的释解，读来令人心胸豁然开朗的同时，又不胜唏嘘，扼腕浩叹：“大师远去再无大师”。

穆旦（1918—1977），诗人、翻译家。原名查良铮，与著名作家金庸（查良镛）属于平辈，有亲属关系（只是生前几无往来。金庸是拆了“镛”字作笔名，穆旦是拆了“查”字作笔名）曾用笔名梁真。浙江海宁人。1918年出生于天津，少年在南开中学读书时便对文学有浓厚兴趣，开始写诗。1935年考入北平清华大学外文系，抗日战争爆发后，随学校辗转于长沙、昆明等地，并在香港《大公报》副刊和昆明《文聚》上发表大量诗作，成为有名的青年诗人。1940年在西南联大毕业后留校任教。1949年赴美国留学，入芝加哥大学英国文学系学习。1952年获文学硕士学位。1953年回国后，任南开大学外文系副教授。1958年受到不公正对待，调图书馆工作。1977年因心脏病突发去世。穆旦于20世纪40年代出版了《探险者》、《穆旦诗集（1939～1945）》、《旗》三部诗集，将西欧现代主义和中国诗歌传统结合起来，诗风富于象征寓意和心灵思辨，是“九叶诗派”的代表性诗人。

穆旦在饱受折磨后去世让人惋惜，因为他已经熬过了寒冬，看见了初春的曙光，却倒在最后的路上。身在香港的堂弟金庸，听闻死讯后痛苦不已，仰天长啸：“他熬了半辈子都没能等来黎明。”

　　1942年2月，24岁的穆旦本来已担任外文系助教，却投笔从戎，报名参加中国入缅远征军，在副总司令兼军长杜聿明率领的第五军司令部担任中校翻译官。很多年后，他在写交代材料时自白"动机":"校中教英文无成绩，感觉不宜教书；想作诗人，学校生活太沉寂，没有刺激，不如去军队体验生活；想抗日。于是我便和反动军队结了缘。"

同年5月，作战失利的杜聿明败走野人山，随即陷人绝境。热带雨林遮天蔽日，蚂蟥、痢疾、洪水、饥饿，3.5万人的队伍，最终只有3000人逃出。在野人山战役的大撤退中，穆旦病倒了。杜聿明拿出一颗药，告诉他，我只有两颗药，给你一颗，可以治拉肚子，你要是命大，扛得过去，就活下来，要是活不了，我也尽力了。穆旦活着到了印度，随后回国。

　　穆旦早在20世纪40年代就成为当时最受欢迎的青年诗人，他的诗在上海诗人中产生了强烈的反响。20世纪40年代初期，闻一多编选《现代诗钞》时，选入了他诗作十一首，数量之多仅次于徐志摩一首。1948年初，方宇晨的英译《中国现代诗选》在伦敦出版，其中就选译了穆旦诗九首。1948年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了他的第三本诗集《旗》。

1952年，穆旦的两首英文诗被美国诗人赫伯特·克里克莫尔（Hubert Creekmore）编选入《世界名诗库》（A Little Treasury of World Poetry），同时入选的中国人只有何其芳。

　　穆旦夫人周与良教授出身于“安徽东至周氏家族”，其父周叔弢是天津的著名人士，实业家、收藏家，曾任全国政协副主席。周叔弢的祖父周馥曾任两江总督、两广总督。1946年，在清华大学工字厅，经林徽因等的介绍，结识穆旦。1949年12月，在美国与穆旦结婚。1952年，获芝加哥大学生物学博士学位。与穆旦一同回国后，任教南开大学生物系，是微生物专业以至后来发展成为微生物系的创始人。

兄弟姐妹十人中有八位教授。

　　20世纪50年代初以来，穆旦频受政治运动的打击，身心遭到极大的摧残，被迫从诗坛上销声匿迹，转而潜心于外国诗歌的翻译，直到骤然去世。穆旦去世多年以后，才逐渐被人们重新认识。人们出版他的诗集和纪念文集，举行“穆旦学术讨论会”，给予他很高的评价。“二十世纪中国诗歌大师”的排行榜上，他甚至名列榜首。这种种的不寻常，被称为“穆旦现象”。

袁可嘉在《诗的新方向》中认为，穆旦“是这一代的诗人中最有能量的、可能走得最远的人才之一”。

　　穆旦因为参与过远征军、担任过蒋校长的中校军官、有留学经历，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他的妻子因为也是留美高材生，也一起被抓了。

他和妻子住牛棚时，孩子们每天送饭吃。家里穷，孩子们又想为母亲补充一点营养，就在饭里偷偷放了一块酱豆腐，没想到被人发现了。他们认定穆旦和妻子这是在顽固抵抗，这块“酱豆腐”就是“一犟到底”的罪证。

岳南在《南渡北归》中，对这段往事是这样写的：因为这块酱豆腐，穆旦和妻子被连续几天几夜接受再教育，最终伤痕累累，倒地不起，口不能言方休。

幸好有岳南这样的作家，敢于践行良知。历经十年，把这些民国大师们的故事写进《南渡北归》，只是著作，却被很多人怒骂是伤痕文学。

大师虽已远去，但风骨依然。《南渡北归》常读，大师永恒

　　九叶诗派是抗战后期和解放战争时期的一个具有现代主义倾向的诗歌流派.主要成员有辛笛、穆旦、陈敬容、杜运燮等九人.主要刊物有《诗创造》《中国新诗》.

他们强调反映现实与挖掘内心的统一,诗作视野开阔,具有强烈的时代感、历史感和现实精神.在艺术上,他们自觉追求现实主义与现代派的结合,注重在诗歌里营造新颖奇特的意象和境界.他们承接了中国新诗现代主义的传统,为新诗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穆旦晚年完成拜伦的巨著《唐璜》，被誉为不逊于原文的完美 诗。但他的作品鲜有收藏，所以每每去图书馆求助工作人员时，都会听到有人问“穆旦是谁”。

先生与金庸是同辈的叔伯兄弟。金庸先生乐居香港，名扬四海，死后哀荣备至。而穆旦先生在诗歌上的才华并不稍逊，一生从不畏难，在清华读书时作为护校队员完成了西南联大三千里的步行迁校；毕业后于1942年参加进军缅甸的中国远征军，跋涉深山雨林，九死一生才到达印度；在芝加哥大学求学时，与杨振宁、李政道、邹谠、巫宁坤等组织了一个“研究中国问题小组”，讨论是否和如何回国，最终他们夫妻俩和巫宁坤历经波折回到伟大祖国，投身宏伟的社会主义建设建国后坚定的回归祖国，但因众所周知的原因，长期遭受不公正的待遇，逝世后也少为世人所知，这不能不说是让人痛切的事。

芝加哥大学在美国排名第三，直到现在，依然有许多中国学生在这里求学。在前几天芝加哥枪案中遇难的中国学生，就是在该校就读经济金融博士四年级，年仅30岁的范轶然（Yiran Fan，音译）。

　　穆旦6岁即发表习作。1929年入南开中学读书，从此对文学产生浓厚兴趣，开始写诗。1935年考入清华大学地质系，半年后改读外文系，继续探索和写作现代诗歌。

抗日战争爆发后，随学校辗转于长沙、昆明等地，并在香港《大公报》副刊和昆明《文聚》上发表大量诗作，成为有名的青年诗人。1939年开始系统接触西方现代派诗歌、文论，创作发生转变。1940年毕业于西南联大外文系，留校担任助教。

1942年2月投笔从戎，报名参加中国入缅远征军，以中校翻译官的身份随军进入缅甸抗日战场。同年5月至9月，亲历滇缅大撤退，经历了震惊中外的野人山战役，于遮天蔽日的热带雨林穿山越岭，扶病前行，踏着堆堆白骨侥幸逃出野人山。

1943年回国后经历了几年不安定的生活。1945年创办沈阳《新报》，任主编。

1945年9月，根据入缅作战的经历，创作了中国现代主义诗歌史上著名诗篇——《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另有相关创作《阻滞的路》、《活下去》。

1947年参加后来被称为“九叶诗派”的创作活动。

1948年在FAO（联合国世界粮农组织救济署）和美国新闻处工作。

1949年8月自费赴美留学，入芝加哥大学攻读英美文学、俄罗斯文学。获芝加哥大学文学硕士学位。

1953年初自美国回到天津，任南开大学外文系副教授，致力于俄、英诗歌翻译。1958年被指为历史反革命，调图书馆和洗澡堂，先后十多年受到管制、批判、劳改，停止诗歌创作，坚持翻译。

1975年恢复诗歌创作，一举创作了《智慧之歌》、《停电之后》、《冬》等近30首作品。

1977年2月26日春节期间，穆旦于凌晨心脏病突发逝世，享年59岁。死前，穆旦在《冥想》的诗中道出了自己的内心独白：“而如今突然面对坟墓，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四顾，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这才知道我全部的努力不过完成了普通生活。”



　

　　1934年，还在读高中的查良铮将“查”上下拆分，又因“木”与“穆”谐音，得“穆旦”（最初写作“慕旦”）之名，开始了自己一生的事业——诗歌创作。一九三九年开始系统接触西方现代派诗歌、文论，立志于借鉴外国诗歌变化多端的描写技巧，新鲜的感触人情物态的方法以及中诗无法企及的哲理上的深刻，为中国诗歌创作探索一条新路。

　　《穆旦诗文集》不仅收录了穆旦创作的绝大部分诗歌，还收集了穆旦的散文、书信，以及穆旦在牛棚中写作的日记。

　　穆旦大部分的诗因为过于深沉，有些曲高和寡。但是像《赞美》那样的诗却能激起人们的好感，可见当时时代的氛围。“当我走过，站在路上踟蹰，我踟蹰着为了多年耻辱的历史仍在这广大的山河中等待，等待着，我们无言的痛苦是太多了，然而一个民族已经起来，然而一个民族已经起来。”

　　穆旦的《诗八首》是作者24岁创作的一首充满理性思辨色彩的组诗，共有八章，从开始、发展，及至最终爱情丧失，将爱情这一主题写到了极致。但也被公认为是最难解的现代爱情诗。体现了穆旦语言的陌生、晦涩以及诗意的深邃辽远。据专家考证，与先生的经历有关，他年轻时的情感不大顺利，对其内敛性格、心理都有很大影响，从诗歌最终收束中的悲观情绪可见一斑。

1

你底眼睛看见这一场火灾，

你看不见我，虽然我为你点燃；

唉，那燃烧着的不过是成熟的年代。

你底，我底。我们相隔如重山！

从这自然底蜕变底程序里，

我却爱了一个暂时的你。

即使我哭泣，变灰，变灰又新生，

姑娘，那只是上帝玩弄他自己。

2

水流山石间沉淀下你我，

而我们成长，在死底子宫里。

在无数的可能里一个变形的生命

永远不能完成他自己。

我和你谈话，相信你，爱你，

这时候就听见我底主暗笑，

不断地他添来另外的你我

使我们丰富而且危险。

3

你底年龄里的小小野兽，

它和春草一样的呼吸，

它带来你底颜色，芳香，丰满，

它要你疯狂在温暖的黑暗里。

我越过你大理石的理智殿堂，

而为它埋藏的生命珍惜；

你我底手底接触是一片草场，

那里有它底固执，我底惊喜。

4

静静地，我们拥抱在

用言语所能照明的世界里，

而那未成形的黑暗是可怕的，

那可能和不可能的使我们沉迷。

那窒息着我们的

是甜蜜的未生即死的言语，

它底幽灵笼罩，使我们游离，

游进混乱的爱底自由和美丽。

5

夕阳西下，一阵微风吹拂着田野，

是多么久的原因在这里积累。

那移动了的景物移动我底心

从最古老的开端流向你，安睡。

那形成了树木和屹立的岩石的，

将使我此时的渴望永存，

一切在它底过程中流露的美

教我爱你的方法，教我变更。

6

相同和相同溶为怠倦，

在差别间又凝固着陌生；

是一条多么危险的窄路里，

我制造自己在那上面旅行。

他存在，听从我底指使，

他保护，而把我留在孤独里，

他底痛苦是不断的寻求

你底秩序，求得了又必须背离。

7

风暴，远路，寂寞的夜晚，

丢失，记忆，永续的时间，

所有科学不能祛除的恐惧

让我在你底怀里得到安憩——

呵，在你底不能自主的心上，

你底随有随无的美丽的形象，

那里，我看见你孤独的爱情

笔立着，和我底平行着生长！

8

再没有更近的接近，

所有的偶然在我们间定型；

只有阳光透过缤纷的枝叶

分在两片情愿的心上，相同。

等季候一到就要各自飘落，

而赐生我们的巨树永青，

它对我们的不仁的嘲弄

（和哭泣）在合一的老根里化为平静。

穆旦的诗绝少有田园式的梦境，但有许多形而上的对人生的思考，如《在旷野上》“我从我心的旷野里呼喊，为了我窥见的美丽的真理，而不幸，彷徨的日子将不再有了，当我缢死了我的错误的童年，（那些深情的执拗和偏见！）”

　　1937年末到1948年这十余年间，穆旦作为一个新锐诗人，其作品达到一个令人瞩目的高度。闻一多在西南联大期间编选的《现代诗钞》，就选入穆旦诗11首，数量之多，仅次于徐志摩。

《冥想》 穆旦

<blockquote>把生命的突泉捧在我手里，</blockquote><blockquote>我只觉得它来得新鲜，</blockquote><blockquote>是浓烈的酒，清新的泡沫，</blockquote><blockquote>注入我的奔波、劳作、冒险。</blockquote><blockquote>仿佛前人从未经临的园地</blockquote><blockquote>就要展现在我的面前。</blockquote><blockquote>但如今，突然面对着坟墓，</blockquote><blockquote>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回顾，</blockquote><blockquote>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blockquote><blockquote>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blockquote><blockquote>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blockquote><blockquote>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blockquote>

　　文学而言“主义”，就不文学了。文学最直接的力量，是一个人影响另一个人。一个诗人绝不希望别人用“某主义”来概括自己的创作。如果诗人想通过自己的写作，代表一个时代，代表一个群体，代表一个“主义”的话，他就不是一个诗人，而是一个政治家。很多诗人想当政治家，是另外一回事。

这首现代诗写于1942年，表达的是诗人穆旦对于当时社会的失望，对民族生存的痛苦记忆，对民族性格发展的思考，对民族生命力的赞美，是一种忧国忧民的情感。一种类似于“在自然中生存的日子，不过是一场幻梦，而从梦中醒来，正见证了人世的复杂”的情感倾向。诗的最后一句，蓝色的血，星球底世系。蓝色意为忧伤，忧思，蓝色星球是地球，化归具体，诗人想说的正是中华民族，他是爱国主义诗人，他热烈的爱着祖国，是对祖国的热爱，民族精神的坚持，是未雨绸缪的民族性格的刻露——而这一性格是中华民族的性格。

　　“百家争鸣固然很好，九十九家难道不行”。当然不行！就是因为这一首诗，使得穆旦被监视居住，隔离审查。本来被定为“反革命份子”还是处于领导内定，这一下就变成官方文件了，成为南开大学“反右倾运动”放出的一颗卫星，被天津中院以“历史反革命份子”罪名判处三年劳动改造，逐出课堂，降职降薪，“接受机关管制”。

1.那儿有碧绿的原野，有成熟的果子，有晴郎的天空，原野里永远散发着日炙的气息，使季节滋长，那时候，我得以呼吸，我要在蔚蓝的天空下酣睡。——梦幻之歌

2.他曾经爱过你的变化无尽，旅梦碎了，他爱你的愁绪纷纷。——赠别

3.假定你的心里是有一座石像，刻画它，刻画它，用省下的力量，而每天的报纸将使它吃惊， 以恫吓来劝说它顺流而行。——控诉

4.我想要离开这普遍的模仿，这八小时的旋转和空虚的眼。——我想要走

5.一切是在我们里面，我们也在一切里面：一个宇宙，睡了一会又睁开奇异的眼睛，向生命寻求——他们死去了

6.木格的窗纸堆着沙土，我们在泥草的屋顶下安眠。——在寒冷的腊月里

7.在我们的前面有一条道路，在这路的前面有一个目标，这条道路引导我们，又隔离我们走向那个目标——祈神二章

8.因为青草和花朵还在你心里，开放着人间仅有的春天，别让我们充满意义的糊涂，姑娘，也把你的丰富变为荒原，唯一的憩息只有由你安排。——一个战士需要温柔的

新中国成立，穆旦很兴奋，积极为回国作准备。他选修了俄国文学课程，比读英文还用功，是班上最优秀的学生。当时芝加哥大学里陈省身、李政道、杨振宁等群贤云集，成立有“研究中国问题小组”。穆旦和好友巫宁坤是坚定主张回国的一派。穆旦发壮怀激烈，每每被怀疑是共产党。周与良曾回忆：“他的诗作在美国已小有名气……可他总说在异国他乡，是写不出好诗，不可能有成就的。”

美国政府不允许读理工科的博士回国，穆旦为了妻子能一起回去，专门找了律师，还请周与良的指导老师写证明信，证明所学与国防无关。1952年，他们被批准回香港。国内亲友已经帮他们办好入境手续，但夫妻俩连香港都没进，直接到经深圳回大陆，两人都任教于南开大学。

学生们此刻并不知道查良铮老师就是穆旦。他把诗给学生看，学生们读不懂。于是，穆旦致力于翻译。从1954年到1958年，穆旦共翻译了《青铜骑士》等17本译著，都署他的本名“查良铮”。这些翻译影响了数代读者而点燃“普希金热”。

1 但如今突然面对着坟墓 ，我冷眼向喜欢。过去稍稍回顾 ，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 ，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 ，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 ，不过才完成了普通的生活。

—— 《冥想》

2 我们有很多声音，却没有真理，我们来自同一个良心，却各自藏起。

—— 《隐现》

3 是更剧烈的骚扰，更深的痛苦。那一切把握不住而却站在我的中央的，没有时间哭，没有时间笑的消失了，在幽暗里，在一无所有里如今却见你隐现。主呵！淹没了我爱的一切，你因而放大光彩，你的笑刺过我的悲哀。

—— 《忆》

4 我爱在雪花飘飞的不眠之夜， 把已死去或尚存的亲人珍念， 当茫茫白雪铺下遗忘的世界， 我愿意感情的激流溢于心田， 来温暖人生的这严酷的冬天。

—— 《冬》

5 晚霞在紫色里无声地死亡，黑暗击杀了最后的光辉，当一切伏身于残暴和淫威，矗立在原野的是坚忍的古墙。

—— 《古墙》

6 默默地躺在床上。黑夜摇我的心使我不能入梦，因为在一些可怕的幻影里，我总念着我孩子们未来的命运。我想着又想着，荒芜的精力折磨我，黑暗的浪潮拍打我，蚀去了我的欢乐，什么时候我可以搬开那块沉沉的碑石，孤立在墓草边上的死的诅咒和生的朦胧？

—— 《慢慢长夜》

7 啊，你的眼睛看见这一场火灾， 你看见了我， 虽然我为你点燃， 那烧着的，不过是成熟的年代， 你的我的， 我们相隔重山， 在这自然的蜕变程序里， 我却爱上了一个永恒的你。

—— 《诗八首》

8 你向我走进，从你的太阳的升起，翻过天空直到我日落的波涛，你走进而燃起一座灿烂的王宫，由于你的大胆，就是你最遥远的边界，我的皮肤也献出了心跳的虔诚。

—— 《发现》

9 但我常常和大雁在碧空翱翔，或者和蛟龙在海里翻腾，凝神的山峦也时常邀请我，到它那辽阔的静穆里做梦。

—— 《听说我老了》

10 然而这不值得挂念，我知道一个更静的死亡追在后头，因为我听见了洪水，随着巨风，从远而近，在我们的心里拍打，吞噬着古旧的血液和骨肉！

—— 《从空虚到充实》

　　穆旦，尽管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年代，北师大的教授王一川和张同道主编了一套《20世纪中国文学大师文库》，被排在现代诗人的第一位，但总体上依然被文学史家及大众传媒所忽略。我们看他此后一生的经历，也一言难尽。不过高质量的作品更能经受时间的检验，你之前也许不知道穆旦，看了拙作，希望你会记住。我相信，他曾经写下的篇章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弥足珍贵而不断被人记起。

　　 1953年初穆旦从美国归国后，任教于南开大学外文系。从那时起到1958年，除了在1957年间发表少许诗作并给自己惹来麻烦外，他全身心投入、或者说“转向”了翻译。在那些年里，他以本名“查良铮”出版了翻译的《普希金的抒情诗》（上、下集）和《波尔塔瓦》《青铜骑士》《加甫利颂》《高加索的俘虏》《欧根·奥涅金》等多部叙事长诗，雪莱、济慈等人的诗集及季靡菲耶夫的《文学原理》《别林斯基论文学》等，此外，他还和袁可嘉合译了《布莱克诗选》，以“梁真”为名出版了拜伦抒情诗选等。

穆旦翻译的诗歌最大的特点就是“诗人译诗”。“很多翻译者并不懂得写诗，但穆旦他本身就是一个诗人，他的译文充满了诗人的‘味道’。都说诗不可译，穆旦的译文却不仅将原诗的意韵完整地译出，而且还把他自己优美的语言赋予其中。”同为“九叶派诗人”的郑敏告诉记者，穆旦的诗歌本身就受西方现代派诗人影响较深，因此穆旦的译文才能够把西方诗人所想表达的东西表达出来。

对于翻译家来说，“选择”往往显示出他的眼光和水平。一流的翻译家选择一流诗人的作品。譬如说俄罗斯诗人众多，可查良铮只选择了两个诗人：一个是普希金──俄罗斯现代文学之父，俄罗斯诗坛的太阳；另一个是丘特切夫──俄罗斯哲理诗派的开创者，被俄罗斯象征派视为先驱。

　　1976年后，穆旦想要重新拾起他写诗的笔，但被运动整怕了的夫人却一再劝说他不要再写。他只有偷偷地写，不敢让夫人知道。灵魂的最后痛叫，是无声地发出的。

　　在经历了长期的不公正待遇和排斥后，作为诗人的穆旦重新被人们发现和认识。在今天，穆旦已被普遍视为中国最为杰出的现代诗人之一，尤其被视为是一个充分体现了新诗对“现代性”的追求及其成就的诗人。正是从这种意义上看，在中国新诗史上，穆旦代表了一个时代。需要强调的是，读诗一定要了解诗人所处的背景和心境 才能能更好的理解。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传诵一时，回味一生。既是提醒，更是箴言。今天再读起这首诗，竟忽然间勾起那沉睡的记忆。生活欺骗了我们吗？大家都知道。一旦写出，便被……。无奈的总是我们。愿今后的日子少些悲剧，少些荒唐，少些闷棍，少些大义灭亲，少些……。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起，穆旦停止诗歌创作，而以倾毕生之力从事外国诗歌翻译并署以原名“查良铮”出版。诗歌翻译，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认作是诗歌创作的替代，很这是吻合他在当时的Zz环境重压下的苦闷和压仰，既抚慰乃心灵，又没有停下思考和创作，套句感伤且苦逼的话，就是“双y”。也是无奈，怎么想到了这个词。

　　穆旦先生的主要译作有俄国普希金的作品《青铜骑士》《普希金抒情诗集》，英国雪莱的《云雀》《雪莱抒 情诗选》，英国拜伦的《唐璜》《拜伦抒情诗选》《拜伦诗选》，英国《布莱克诗选》《济慈诗选》。

　　由诗人到翻译家，穆旦的诗歌翻译作品达到了形神兼备的化境。卞之琳先生曾高度评价查良铮的译诗，认为查译《唐璜》的出版，是我国翻译界的一件大事。作家王小波推崇查良铮的译作，在《我的师承》一文中写道，《青铜骑士》是他最爱读的作品。著名诗人公刘谈到查良铮的译诗时，有过这样的评价：“作为诗歌翻译家──另一种意义上的诗人──穆旦是不朽的！他的许多译诗是第一流的，是诗。不同语言的山阻水隔，竟没有困扰诗人的跋涉。人们将铭记他的功勋！

　　穆旦认为最满意的翻译作品，是他花费数十年工夫精雕细琢的《唐璜》全译本。这是英国浪漫诗人拜伦的代表作。这部长篇诗体小说通过主人公唐璜在西班牙、希腊、土耳其、俄国和英国等不同国家的生活经历和种种浪漫奇遇，展现了 十九世纪初欧洲的现实生活。诗中描写了人物百态、山水名城和社会风情，画面广阔，内容丰富，共16章，其深刻的思想内容、广阔的生活容量和独特的艺术风格，被歌德称为“绝顶天才之作”。可见其翻译难度之大。

穆旦以略加变通的意大利八行体（otta varima）为格律译出，保持了拜伦的口语体以及讽刺艺术的几乎一切特点，读起来像原著一样流畅生动，几乎可以一读到底。中国的文学翻译界虽然能人迭出，这样的流畅，这样的原作与译文的合拍，而且是这样长距离、大部头的合拍，过去是没有人做到了的。

现在北京万安公墓有墓地安放着一部《唐璜》，墓碑上刻着“诗人穆旦墓”。

　　“凡是读过《欧根·奥涅金》的人，就像孩子尝过味道极浓的蜜糖一样，有谁不想再读两遍三遍呢？”——查良铮先生如是说。

这篇普希金的代表作“文革”前有上海的三家出版社出版过，即：平明出版社，1954年版；文化生活出版社，1956年版；新文艺出版社，1957年版。我们读的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年10月出版的《欧根·奥涅金》，尽管是查先生直至生命最后刻一直在修改却并未完成的重译本，但译文诗味浓郁，节奏、音韵、格律和谐有致，最为经典的译本之一；只是未曾想到的是，作者和译者的命运都比主人公凄惨许多。

　　我们从事笔译的都知道， 由于词汇概念的广泛模糊，远不及汉语每个字意的用意精准度，需要更高的思维逻辑空间与组织能力去理解诗本身的含义，也难以像汉语那样追求优美押韵的同时做到节奏格律整齐，所以要做到“信达雅”绝非易事，尤其是诗句的翻译。

穆旦（查良铮）先生早在60年代就说过：

有时逐字‘准确’的翻译的结果并不准确。……译诗不仅要注意意思，而且要把旋律和风格表现出来……要紧的，是把原诗的主要实质传达出来。……为了保留主要的东西，在细节上就可以自由些。这里要求大胆。……译者不是八哥儿；好的译诗中，应该是既看得见原诗人的风格，也看得出译者的特点。

“青铜骑士”中有一句原文是：

Люблю тебя, Петра творенье,

Люблю твой строгий, стройный вид,

字面意思就是「我爱你，彼得的创作，/我爱你的严肃、修长的外观」。穆旦先生译文是：

我爱你，彼得兴建的城，

我爱你严肃整齐的面容，

穆旦把第一句加上了“城”，既明确了原文的真实含义，又协调了尾韵，还增加了句子长度以调配句子的整体节奏，看似寻常的改动，却是协调了多方因素以后的结果。由此可以体会到，诗歌翻译十分考验译者的感觉，诗人译诗更为贴切，这就是穆旦先生深厚的功底所致。

翻译成就经典，“普希金抒情诗集”是我们下乡前后私底下最为传阅的一本书，可以说“老三届”们多是借助这本书尤其是这首诗而知道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我们的青春，我们的人生，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依然横流倒背，何言后悔，挣扎前行。

他们死去了

作者｜穆旦

可怜的人们！他们是死去了，

我们却活着享有现在和春天。

他们躺在苏醒的泥土下面，茫然的，

毫无感觉，而我们有温暖的血，

明亮的眼，敏锐的鼻子，和

耳朵听见上帝在原野上

在树林和小鸟的喉咙里情话绵绵。

死去，在一个紧张的冬天，

象旋风，忽然在墙外停住——

他们再也看不见着树的美丽，

山的美丽，早晨的美丽，绿色的美丽，和一切

小小的生命，含着甜蜜的安宁，

到处茁生；而可怜的他们是死去了，

等不及投井上帝的痛切的孤独。

呵听！呵看！坐在窗前，

鸟飞，云流，和煦的风吹拂，

梦着梦，迎接自己的诞生在每一个

清晨，日斜，和轻轻掠过的黄昏——

这一切是属于上帝的；但可怜

他们是为无忧的上帝死去了，

他们死在那被遗忘的腐烂之中。

1976年1月，穆旦骑自行车摔倒在灯光昏暗的学生宿舍区，股骨骨折。怕连累家人，延误了手术时机，腿伤越来越严重。12月，他写下了人生中最后一首诗﹣-《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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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在淡淡的太阳短命的日子／临窗把喜爱的工作静静做完／才到下午四点，便又冷又昏黄／我将用一杯酒灌溉我的心田／多么快，人生已到严酷的冬天……

次年2月，穆旦在做手术过程中突发心脏病，离开了人世。1987年，《九叶集》出版，"穆旦"这个名字才重新被诗坛忆起。

诗人穆旦，“九叶诗派”的中坚，翻译家查良铮。多少年来，仍然难以有人企及，无论是在诗坛、在译苑。感谢高考作文走向经典，一道题，一束光，让我们知晓并记住了穆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