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起初,它是奇迹。 </p><p class="ql-block"> 你将它点在泛红的颊边,抹在燥痒的鼻翼,涂在那些不甘心的细纹上。不过一夜,皮肤便乖顺下来——紧绷感消散了,毛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镜中的脸透出瓷釉般的光泽。同事多看你两眼,笑问:“最近用了什么好东西?”你抿嘴不答,心里却窃喜,像是意外寻得了一本禁书,里头写着旁人不知的美丽咒语。 </p><p class="ql-block"> 那阵子,梳妆成了最愉悦的仪式。指尖蘸着乳白色的膏体,所到之处,痘痘偃旗息鼓,暗沉节节败退。你甚至习惯了它淡淡的药味,像某种隐秘的勋章。广告里说要二十八天才能见效的“焕肤”,它三天便兑现了。这哪里是护肤品?分明是阿拉丁神灯,擦一擦,愿望就噼里啪啦地往外蹦。 </p><p class="ql-block"> 可你没注意,每次停用的第二日,额头会冒出几颗反常的疹子;也没深想,为什么洗脸时指尖触到的皮肤,渐渐有了纸页般的脆响。就像早春的冰面,阳光下璀璨如水晶,谁会在意底下暗涌的裂痕呢? </p><p class="ql-block"> 美得太轻易,总要怀疑的。但镜子里的好气色明晃晃地摆着,怀疑便成了多余。</p><p class="ql-block"> 梳妆台上那瓶乳霜,起初是救星。皮肤发红时抹一点,隔夜便褪了炎;干燥起皮时涂一层,晨起便光滑如绸。它像一位殷勤的魔术师,手指一点,瑕疵尽消。你暗自欢喜,以为寻得了美的捷径。 </p><p class="ql-block"> 可日子久了,镜子里的脸却渐渐陌生。停用一日,皮肤便如蚁噬般刺痒,泛红处似火烧,毛孔里钻出细小的疹子,像无声的抗议。你慌忙再涂,它便又温顺下来——如此反复,竟成了瘾。原来那魔术师的戏法,不过是先窃取健康,再假意施舍。 </p><p class="ql-block"> 这脸已不是你的脸了。薄如蝉翼的角质下,血丝纵横,像地图上蜿蜒的河流;颧骨处浮着不自然的红,像两团褪不去的胭脂;嘴角起皮,额头却泛油光,像一块拼凑的破布。你这才惊觉:那乳霜里藏着的不是琼浆,是鸩毒。它哄着皮肤沉睡,任屏障崩塌,再趁夜放火,逼你向它求饶。 </p><p class="ql-block"> 美容院的姑娘曾笑吟吟道:“含‘活性因子’,三天褪黑!”药柜后的贩子信誓旦旦:“纯中药,无添加!”可世间哪有不耕耘的收获?速效的美,必以速朽为代价。激素是甜蜜的鞭子,抽打着皮肤透支元气,终至油尽灯枯。 </p><p class="ql-block"> 如今你攥着空瓶,看镜中斑驳的脸。窗外玉兰正开,新叶润泽如洗——草木尚知依时令生长,人却总妄想篡改光阴。或许美的真谛,不过是容枯有序,与自己的瑕疵和解。</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