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猪的胃口不错,被人们喻为口泼,然而,它们向来也是很挑食的,但凡地上长的,绿的,它便伸了鼻子去嗅,有毒无毒一目了然,舌头一卷便进了口。这种识别好坏的本领,人见了都要生出几分羡慕,在这地上的青翠,只要猪猪品尝过的,都是无毒无害,人类也可放心的食用。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蒲公英是极常见的,田埂上,墙角边,它便钻了出来。锯齿的叶子托着黄灿灿的花,风一吹,白絮便散了。猪爱吃,人也吃。嫩叶摘了洗净,拌些油盐,苦是苦的,却也有一种清爽。根挖出来晒干,泡水喝,据说能“去火”。然而城里人少见多怪,见了这野草,只道是杂草,连根拔了丢在一旁。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苋菜长得高挑,叶子或红或绿,穗子沉甸甸地垂着。猪在圈里,见了便欢喜,哼哧哼哧地嚼。人采了嫩叶,焯了水,加蒜末炒了,倒也下饭。老辈人说,“荒年时这苋菜救过不少命”。如今日子好了,它倒成了稀罕物,超市里卖的比肉还贵些。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马齿苋贴着地皮爬,肉质的叶子,黄的小花。猪拱着吃,人掐了嫩茎,开水里一烫,拌上醋和辣椒油,酸脆爽口。这草贱,越是旱天越是精神,田里锄也锄不尽。偏是这几年,养生之风盛行,它倒成了宝贝,美其名曰“长寿菜”。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荠菜最是乖巧,冬日里便冒出嫩芽,羽状的叶子伏在地上。猪爱吃,人也爱包饺子。二月二,老妪们蹲在麦田里,用小刀剜荠菜,说是“挑青”。孩子们跟在后面跑,手里攥着一把白花,却不知这花开了,荠菜便老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车前草更不起眼,宽叶子摊开着,中间抽出几根穗子。猪不挑,连根带叶嚼下去。人采了嫩叶,煮汤喝,说是能“利尿”。种子晒干了,中药铺里叫“车前子”,装在白纸包里,三块钱一两。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然而,野草终究是野草,人吃之前,须得睁大了眼睛看。有毒芹者,形似荠菜,吃了便要送命;有商陆者,叶如苋菜,根茎皆毒。便是那看似无害的,长在路边,吸足了汽车尾气;长在田边,沾了农药,仅此而已,猪猪吃了没事,人吃了有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曾见乡下老妇,蹲在渠边采野菜,手上皴裂如树皮。问其故,答曰:“小时候吃怕了,如今见了,偏又想尝一口。”说罢,将一把马齿苋塞进塑料袋,蹒跚着去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猪在圈里哼了一声,继续低头啃它的野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暮色渐沉时,田埂上走来几个放学归家的孩童。他们背着书包,手里攥着刚摘的蒲公英,鼓起腮帮子一吹,白絮便纷纷扬扬散在晚风里。最小的那个突然蹲下身,揪了片车前草的叶子塞进嘴里嚼,随即皱着脸“呸”地吐出来:“苦死了!猪怎么吃得下这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圈里的猪听见人声,懒洋洋地抬头望了一眼,又低头继续拱它的晚饭——昨日的泔水混着今晨新割的野草。它自然不知道,这些被它囫囵吞下的青翠,在人类的餐桌上竟要经过那么多道工序:洗净、焯水、调味,最后还要冠以“有机”“养生”的名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晚风掠过田野,蒲公英的白絮落在猪槽边,很快被猪鼻子拱进了泥里。明日太阳升起时,它们又会在别处生根发芽。这些生生不息的野草啊,既喂养着最卑贱的家畜,也滋养着最金贵的人类。</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