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先进伢子》</p><p class="ql-block"> 文约2000字</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韩邦庆（1856一1894），上海松江人氏，恩科举人落第，逍遥写就《海上花列传》，专述清末上海花街柳巷之事，一举成名。笔名，“花也怜侬”，小说无语（苏州话为主）对白。胡适、鲁迅一力推介。胡适欣赏其“平淡而近自然”之写实风格，“穿插藏闪”之结构，誉为无语长篇小说开山之作，为书作序。鲁迅点评此书：“写照传神，属辞比事，点缀渲染，跃跃如生，自清代以降，狭邪情艳小说之佳作”。张爱玲愈发以为《海上花列传》仅位列《红楼梦》之下，倾多年心力译成现代白话文和英文出版。</p><p class="ql-block"> 买了“无语”版读，难解其间对白之风流雅韵，搭帮用的现代白话叙述，连猜带鼓的，雅（也）有趣，运神用长沙方言捏个故事怕莫有点味？只恐遭外乡人恨。</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前，我屋里住得顺星桥——长沙三八年“文夕”大火后更生的老街。住顺星桥小学对面的“先进”伢子，十二岁，狗都嫌的年纪，呆家里百事不探，懒得痾血（出奇），整天在外疯玩，不断黑，不饿不落屋，纯客（总是）黑汗水流的，邋遢的死。旷课是常事，班主任老师隔三差五地上门家访，他娘老子一筹莫展，身体又不钱王（健康），性格懦弱，哪里就管得住先进伢子，放任他野草般生长。先伢子伢老倌（父亲）死得早，好在姑（呆）得同一大屋左房的王婶好管闲事，四十几岁，犟（像）那北方人，又高又胖又恶，一把子力气，帮哒管先伢子，间空足（怼）他：“你哦始取名叫贾先进咯，该叫真落后！读书成绩硕（差）不港（讲），又懒又皮，还一天到晚袅（惹）事生非，不是砸破哒东家的窗玻璃，就是爬烂哒西家的屋瓦”。先进伢子从小只怕王婶，被王婶吊哒打过好几回。“帮你娘老子做点事噻！”王婶大嗓门吼着。“好啰好啰”，先伢子流些（马上）答应，先克（去）巷东头孔老板自来水站挑回两担水，又帮着策（择）菜，“嗯妈，苋菜哦始策啰？”他娘不作声，似有不忍。王婶大声训道：“先策下叶子，留哒菜梗子，洗索里（干净），要洗三遍唻，不洗索里恰哒打標枪！</p><p class="ql-block">”，先伢子惶恐着似不情愿，磨磨唧唧，一片叶一片叶地洗，王婶看得火起：“放得一起洗噻！咯咂洗法要洗到过年克摆（吗）！菜梗子雅（也）要洗三遍，切碎！”。先伢子从冒切过菜，右手颤颤敲敲地握着刀把，一不留神切哒左手拈菜的食指，痛得大哭大叫，娘老子流些（马上）找布包扎，埋怨王婶吓哒崽。“嫂子唉，该咂伢子一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只吼他两句就心痛哒，明里子（将来）袅哒大事就会后悔咯</p><p class="ql-block">”，王婶有点不高兴，双手叉腰上：“要不贾嫂唉，帮你再找咂（个）老公，生咂女，好生调教的俐俐索索，知书达礼，莫跟得（像）先伢子一样……”。“哎呀，一个就泊纳（足够）哒，哦始养得活咯？”</p><p class="ql-block">先伢子娘嗫嚅地小声叹息着。</p><p class="ql-block"> 邻居朱老汉、張二叔、街道纸盒厂的霞妹子听到先伢子哭叫声，围拢来，“么子路（事）啰？阿耶，先伢子手指马哦始出血哒咯？”，朱老汉叼着旱烟管关心地问，張二叔一看就清白哒：“十几岁的伢子哦始晓得切菜咯，莫遭哒孽”，霞妹子笑笑：“小屁股就是要锻炼哈子（一下），先伢子莫哭哒，我只比你大四、五岁，早就赚钱养家哒”。</p><p class="ql-block">，朱老汉接腔道：“噶（这）是实话，那时候你噶咂年纪都找童养媳哒”，张二叔挺挺胸脯：“再长几岁成人哒，么子路（事）都不晓得搞就耶哒卵，堂客搞不到手，工作冒得路，喝西北风摆，一咂娘老子要养，到那时候再哭也冒用，冒人此（理）你，冒人把饭贼（塞）到你口里”。</p><p class="ql-block"> 先伢子停住哭喊，看有人讲硕（坏）话，也有人安慰，胆子壮了点，用灭黑的手背擦把眼泪鼻涕道：“哼！我就不信长大哒冇用，只要王婶不打我，我自嘎的路（事）自嘎了难，不会绊式样筐瓢（出丑）……</p><p class="ql-block">”。霞妹子笑笑：“哎呀，你蛮得瑟呆（了），莫鬼相样范，莫好哒两天又现范子归圆，细别，不想读书就跟姐克纸盒厂糊盒子好啵，十块钱一个月，莫鬼五十七（名堂多），犟咂男子汉站起来，做的嬲腮（像样）点，潦撇（俐落）些”。</p><p class="ql-block"> 王婶语气趋温和：“好咯，不哭哒，只要你不调皮，作古正经读书，帮娘老子做些家务事就要得，再撮（骗）王婶，条刷牙子（细束竹条）拿哒就抽，不怕你先伢子嚼筋，隔里隔壁的，莫七里八里（啰嗦），大家港（讲）要得啵！</p><p class="ql-block">”，朱老汉、张二叔、霞妹子一起应和：“嗯喏，嗯喏”。霞妹子指着先伢子说：“再扬五六蹲（玩花样），我帮王婶一起钳（管）哒你，专门捆脚”。先伢子六神无主地看看大家，有些憋屈，心里运神（想），哦始都管我咯？头点了两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隔日清早，朱老汉坐自家门外，装锅烟，悠悠地抽着，对面小学新学期开始，忽地见先进伢子斜挎书包，从屋里冲出，直奔学校。王婶在晾衣服，看着先伢子问：“恰早饭冒？恰嘎哒！你娘给哒学费摆？要交齐唻，莫落筒（私留）哈！”，先伢子应答着，脚不停，头不回，嘴里唱着：“南门口，真有味，一部单车搭两位，公鸡搭母鸡，母鸡笑嘻嘻……”。</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2025年6月，星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