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异乡

树生

昵称：树生

美篇号：1701964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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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砂壶搁在膝头，烫得掌心发麻。树生望着楼下追铁环的娃娃，铁环撞击地面的声响，突然和十年前歙县老宅巷口的梆子声重叠在一起。

那年银杏冒芽，儿子的车碾过青石板路。老伴往帆布包里塞腌菜坛子，边裹荷叶边嘀咕："这坛口得封严实，别散了新安江的潮气。"他把紫砂壶往棉袄里又掖了掖，壶把上的包浆蹭着心口发烫。刚进安居苑，亲家母系着靛蓝围裙迎上来，粗瓷碗里的三河米饺腾着白雾："快尝尝，烫嘴才够味儿！"

"比我们歙县的粿还香。"老伴咬了口，烫得直呵气。树生却盯着碗里油亮的米饺笑："往后啊，怕是要胖三斤。"亲家母拍他胳膊："能吃是福，住久了保准惦记这口！"

天不亮，他就揣着保温杯往菜市场晃。卖虾的老张老远吆喝："老伙计！今儿虾子活蹦乱跳的，换半斤茶叶咋样？"

"你这买卖精！"树生拧开杯盖，淡绿色茶汤倒进纸杯，"新炒的毛峰，尝尝鲜。"

修鞋的老李头把锤子一撂："光喝茶没劲！象棋三盘定输赢，输家明早带麻饼。"

正杀得难解难分，暴雨"哗哗"砸下来。几人抱着棋盘往屋檐下冲，雨水顺着茶罐往下淌。"老伙计，你这茶喝出条新安江！"老张抹着脸大笑。树生望着地上蜿蜒的水流，喉咙发紧："像，真像老家涨水的模样......"老李头拍他后背："合肥的雨，往后也是你的江。"

梅雨季，他戴着老花镜补藤椅，竹篾在指间穿梭。老伴择菜时嘟囔："竹条都弯了，还补？"

"老物件用顺手了。"他闷声回，"就像你腌的梅干菜，少了老宅井台边的露水味，可天天还得吃。"

"嘴硬！"老伴塞来烧饼，"亲家母说下次腌菜叫我跟着学，合肥做法兴许合你胃口。"

老年大学课堂上，年轻学员举着陶壶发愁："师傅，这火候咋把握？"

他往炭炉添块松枝，火苗"噼啪"爆开松香："别急。茶要等，日子也要等。你瞧这茶叶，浮浮沉沉才出真味。"角落里的老李头突然插话："老伙计这话，也是咱们老头子的活法！"哄笑声中，茶香漫满屋子。

除夕夜，两家挤在阳台。他烧的臭鳜鱼挨着亲家母的老母鸡汤，孩子们举着饮料碰杯。儿子笑："爸，你现在合肥话说得比我还溜！"

树生望着远处大蜀山的轮廓，抿了口酒："十年了，这儿的烟火气啊，早把我的歙县腔煨得没了棱角。"

暮色漫过晾衣绳时，老伴给他披件外套。壶底沉着几片茶叶，在残阳里泛着微光。楼下又传来孩子们的笑闹，他突然分不清，这究竟是异乡的月亮，还是故乡的月光。亲家母递来块刚蒸好的米糕，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尝尝新做的，管保比你老家的甜。"

他咬了一口，米糕的甜混着茶香在嘴里化开。恍惚间想起第一天到合肥，亲家母也是这样热情地递来米饺。原来有些滋味，早就悄悄渗进了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