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 老街 大院

汤晓华

原载《同步阅读》 <p class="ql-block"><b> 小城•老街•大院</b>■ </p><p class="ql-block"> 汤 晓 华</p><p class="ql-block">我的少年与青年的多数时光,都留在了皖南的这座小城。那时的小城面积不大,如今的一所普通的大学足以轻松地装下它。还是老辈传下的四句打油说得明白形象:远看是个县,近看像猪圈,老爷打板子,四门都听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公元的第一个千年之末,这块倚山面湖临江的风水之地,终于跻身“县城”之列。既为县城,当然会长出城墙与城门。墙,我辈没见过;门,倒是长在小城人的口上:东门头,西门外,小南门,北门上。也许,用不了太长的时光,口头的门也会远离我们,别说四门,就是今日的万千繁华,也将无可奈何地走进那发黄的史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城的南边是条东西走向的老街,人称小街,那是老爷时代小城的主要家当。城不大,当然街不长。麻石板,马头墙,市井人家,与江南众多的小城别无二样。东西有两座牌坊,主题如何,立于何年,我至今都不清楚。清楚的是,推倒砸烂它的,是教人以书的教师与已经不读书的小将。围观的众人,无不为这猛烈的革命叫好。少年的我,亦感到从未有过的新鲜刺激。神州的牌坊,几乎都倒在了史无前例,徽州目前的那几尊,据说多数是重建。不能说我们的祖上不聪明,让忠臣良将孝子烈女爬上巨大的石块,历千年而不倒,经风雨而不败,比今日名目繁多花样无穷的旌表,要长久的多,耀眼的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哥收缴了父亲的劳动权,父母拯救几近断炊的壮举,是让我变卖家藏的书。我走进了小街,走进了十年后赐我生计的小店,变得的十元,换来了全家的一线生机。《安娜卡列妮娜》《复活》《林海雪原》《红岩》《电影文学》等,随同包装的吃货,走进了千家万户。那天,我落泪了。十年后,我被命运安置到小街的那间小店,三年的青春脚印,无望地写在冰凉的麻石板上。</p> <p class="ql-block">小城的北面是大院区,那是红色政权的产物。混合着机关与住户的一个个大院相连成片,形成了小城的北部城区。大院故事,大院文学,大院文化,大院意识,在大院走向黄昏的时分,被京城大院子弟百感交集地挖掘出来了。吾国的大院,京城最为壮观,本城的大院,无法望其项背,但一些大院子弟多多少少有意无意透出的居高临下的新贵气息,让人感到他们总想与小街市井子弟好有一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的家也居大院,但那是万恶社会遗存的私宅。朱门,石狮,上马石,彰显着原主的富有。五代行医累就的小城最大的私家大院,共产共居着近二十户人家上百男女。它的原主,蜗居在大院后边的一间茅屋。就在接受本院革命群众勇猛批斗的当晚,悬壶济世救人无数的本城最有名望的第五代中医传人,以一具冰尸向不断的革命作了最后的诀别。我的《大院》一文对此作了专门的交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造反有理响彻神州的时候,红小兵也没闲着。我们闯进各个机关大院横扫一切。在县委大院楼道储藏间,我斩获了一捆《参考消息》,从未见闻的消息,让我足足消受了一个星期,晚间的湖边,一群小伙伴懵懵懂懂地听着我云里雾里的胡吹乱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哥来了,“靠边站”的岳父在县委大院挥起了南泥湾的镢头开荒种菜,收获了硕大的冬瓜和南瓜。一干“靠边站”闻风而动。于是,青青的藤蔓爬上了高高的围墙,白的辣椒花,紫的茄子花,黄的丝条花,在县委大院的边边拐拐竞相开放,它们在风中摇曳,自主相安,笑看眼前上演的一幕接一幕的人间荒诞。这道特殊的大院风景放到全神州,恐怕亦不多见。</p> <p class="ql-block">小城倚山,山顶有烈士纪念塔,塔身四面刻有永垂不朽,光明日月,万古长青,气壮山河十六个大字,它是时任皖省副省长张恺帆的杰作。凯老在龙华狱中所作:墙外桃花墙内血,一样鲜艳一样红的名诗,载入影响甚广的《革命烈士诗钞》。大饥荒的年头,恺老因叫停故乡的公共食堂而被最高点名罢官。如今,再也见不到远行的恺老们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城面湖,千亩湖水通江达海。湖中有岛,岛上有一井,井水面常年高于湖水面二米,名曰天井。文人的解释:井水淡定,不犯湖水;AI的解释:地质结构导致井水获得四周渗水抬高水面。如今,波光粼粼杨柳依依的天井湖,已成为游人的好去处,我的那篇忆岳母的文字,就是在月明风清的湖边长椅上构思生成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城临江,不息的江水飘来了一生嗜游的李白,飘来了一干慕白的迁客骚人:苏东坡、王安石、黄庭坚、陆游、杨万里、王守仁、汤显祖......他们的足迹绘出了这片山水熠熠生辉的人文旅图,太白书堂,荆公书院,山谷碑林,载入《唐诗一百首》《宋诗三百首》的名篇佳作是其亮丽的名片。坐落在天井湖畔的山谷碑林,系黄庭坚第26世孙黄百新于上世纪末呕心沥血的倾囊之作。黄家后人自黄庭坚二子黄相举家迁此后,开枝散叶生生不息。历经磨难的黄门嫡传百新老人,多才多艺,文心不灭艺心不泯。我在美篇《奇人黄百新》中,有专门介绍。集黄庭坚诗词墨宝与当代书画大家墨宝于一体,由101块碑刻组成的山谷碑林长廊,放眼世界,仅此一处。</p> <p class="ql-block">离开小城已整整四十年了,那山那水那人那事,时不时总在心中翻腾。公元的第三个千年开始,小城由县改区。秦制的县,在神州超稳两千年后,经不住城市化的诱惑,纷纷由县改区了。小城在改区后,还慷慨地将区治所,奉还给了初始的县治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站在日渐清冷但已长大长高而又面目全非的小城故地,心中所念的,依旧是那条不长的小街,那片不大的大院,望着落日余辉中小城唯一持有原貌的建筑遗存,心中升起莫名的惆怅,这栋青砖二层小楼原为文教局机关,父亲曾在此公干,我曾在此乒乓。人的情感尤其是夕阳老人的内心世界,实在是复杂,今日与昨天,求新与恋旧,瞻前与顾后,得到与失去,总是缠绕一起,难解难分,五味杂陈。我如此,不知他人是否亦如此。</p> <h3>汤晓华,五十年代生人,八二年大学毕业,曾在中学、党校、机关工作,曾任皖省铜陵市委党校副校长,铜陵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曾发表各类文字一百多篇。</h3></br> <a href="https://mp.weixin.qq.com/s/PDJvc70K0wCI_eHQ4AJe1g" >查看原文</a> 原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著作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