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忠骨归处,军民战友情深 ¬——记雷烨烈士迁葬往事

风景这边独好

他是抗大的娇子,他是八路军总政前线记者,他是世界百名杰出战地记者,他是民政部首批三百名抗日英烈之一。1942年底,雷烨带着冀东人民的嘱托,穿越敌人封锁线,来到冀西阜平县,出席晋察冀边区第一届参议会。会后应沙飞邀请,在平山县曹家庄村晋察冀画报社编辑整理四年来拍摄的冀东抗日战场上的照片,准备发表在《晋察冀画报》上。1943年4月20日,雷烨在疏散乡亲们转移后,不幸与扫荡的日军遭遇,战斗到最后一刻壮烈殉国,烈士的热血洒在平山县南端峪石堂村的土地上。晋察冀画报社的战友和附近的乡亲们含泪将他安葬在他牺牲的崖洞下小溪南侧的一棵山杏树下,并把这棵山杏树命名为雷烨树,让青山暂守忠魂。<br><br> 雷烨 八十多年光阴流转,烈士的英名与事迹,在岁月里愈发清晰。今天我们回忆一下过往之事,更加感受到军民的鱼水情之深,战友的血肉情之重。<br><br> 那是1958年,时任平山县兵役局副政委白建雄同志望着烈士长眠的青山,心中泛起思量——让为民族浴血的英烈魂归陵园,让更多人铭记他们的付出,该是我们的责任。他建议将雷烨遗体迁葬华北军区烈士陵园。1959年,迁葬的提议在春日里落地,一场跨越百里的“护送”悄然启程。 白建雄致烈士陵园的信(1958年) 怎么将烈士遗骨安全转送出去,村里领导还是下了一番心思的。大队干部选人时考虑,第一,背的是烈士的尸骨,背的人必须忠实可靠,不能出错;第二,路远难走,必须身强力壮。在南段峪大队范围内的石堂、榆树坪、白草坪这几个村挑选,挑来挑去,挑选了榆树坪的高秃子。2003年高永祯专门采访了高秃子。高秃子说,我当时29岁,除具备上面两个条件外,我还有个有利的条件,途中经过的岗南村有我家亲戚,万一遇到什么事,好请亲戚关照。我二话没说,接受了这个任务,没提任何要求,我认为这是对我的信任,还觉得挺光荣。 2003年,高秃子在雷烨烈士纪念碑留影。 高秃子说,我们这里迁坟习俗,时间都是在清明前。迁雷烨坟的时间是1959年清明以前,具体日期记不清了。我们榆树坪村是南段峪大队下属的生产队。从雷烨墓地石堂村到平山县城,相距100多里山路,蜿蜒崎岖,非常难走,不用说汽车、马车不通,就是连驴骡也很难行走,要把50多斤重的棺材送到平山县城只能人背。大队派了几个人把雷烨的尸骨摆放到红布上包好,安放入特制的“干葬匣”(小型棺材)。一天早晨,我背起来就上路了。因为背的是英雄,路上特别小心,不能让英雄尸骨受委曲啊,山路不是平坦道,你们平原人没体会,不是上坡就是下坡,不用说背着50多斤的棺材,就是空手走,也不是那么容易。为了不让棺材磕碰,宁肯死死勒着肩膀,两个肩膀勒出了两道血印,也不能松手。无论多么艰难我都能克服。第一天走到岗南,第二天送到了平山县城武装部。他们问我能不能送到石家庄?我说不能,我没出过远门,更没到过大城市,不敢去。他们给了我二斤粮票,我就回家了,大队给我记了六个工分。<br> 高秃子知道,这副遗骨里藏着太多未竟的理想,藏着太行军民共同的记忆。这里加一段插曲,在雷烨牺牲的附近村庄,尤其是晋察冀画报社驻地曹家庄村,对雷烨的事迹记在心中,传了几代人。高永祯2003年采访时,乡亲们争先恐后地说雷烨的故事。他们管雷烨叫雷华,说雷华平易近人,虽然有护兵(警卫员),但没有一点官架子。他得知妇救会主任不识字,就利用空余时间用房东家枯梨木枝为她刻了一枚曹家庄妇女救国会公章,方便她开路条时使用;雷烨和儿童团一起植树;为时任青抗先队长的白建雄在结婚时拍了一张全家福(还没拿到照片雷烨就牺牲了)。还有一位妇女说,雷华那天早上还到我家喝了口稀粥,怕影响他们匆匆就离开了,要是不离开也许就碰不上鬼子了。在雷烨牺牲附近的山头上,一位九十多岁的老大爷,说他亲自听到了对战的枪声,他就在不远的山头上,只听到激烈的枪声,后来见马和护兵跑出来了。他说没见过这样的当官的,让护兵跑,自己牺牲。话语中充满了对八路军的敬佩,充满了对子弟兵的热爱。那时,人民军队时刻为人民着想,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也正是如此才得到人民的拥护和热爱。2003年,在雷烨牺牲所以地平山县宅北乡南段峪石堂村的山头上,十一位村民自发捐款建起了一座雷烨烈士纪念碑。让人们永远不忘记烈士在这片土地上流尽了最后一滴血。<br> 2003年7月,高永祯采访白建雄老人。 2003年7月,那场遭遇战的亲历者90多岁的老人讲述战斗的情况。 平山县南段峪石堂村十一位捐资修建烈士纪念碑的村民在揭碑仪式上与前来的领导合影。 雷烨遗骨从县城转运至华北军区烈士陵园,墓碑上只有雷烨烈士的名字,并没有碑文。烈士陵园多方调查一直没有结果。战争年代,先烈们舍家赴难,隐藏了身份,没人知道他是哪里的人,也不知道真名是什么,战友之间从不打听。驻地村里的百姓,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干部。<br> 多少年后,雷烨的战友魏巍、赵烽在不同的时间看到了雷烨烈士碑上空白的墓碑,不由眼眶湿润。那些与雷烨并肩作战的日子如电影般闪过:他扛着相机记录战场,笔尖写下热血文章,枪杆挺起战士脊梁……“不能让英雄的故事没了痕迹。”他们不约而同地给相关部门发信,将搜集到的雷烨的生平事迹,寄往陵园。<br> 雷烨战友赵烽给相关部门的信件。 雷烨战友魏巍给烈士陵园的信。 当碑文刻进石碑,“雷烨”二字在阳光下闪着光。那不是简单的名字,是千万抗日烈士的缩影——他们用青春赴国难,用生命换黎明,而身后总有人记得他们的模样,记得他们走过的路。 华北军区雷烨烈士墓。 2001年,经过高永祯15年的查询,确认了雷烨的原名为项俊文,家乡是浙江省金华市孝顺镇后项村,为失联60年的项秀文找到了哥哥。让英雄得以魂归故里。如今的华北军区烈士陵园里,松柏长青。雷烨烈士的墓碑前,常有后人献上菊花。那些当年背遗骨的脚步、补碑文的手书,早已化作传承的脉络:青山不会忘记,那些为家国燃烧的生命;后人不会忘记,这盛世背后的血色黎明。 2021年清明节,石家庄的热心人陪雷烨妹妹家后人前来给舅舅雷烨烈士扫墓。 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八十年,在历史长河中只是短暂的一瞬。我们深知“铭记”二字的重量。前辈用鲜血打下的红色江山,我们必须传承下去,千万不要忘记过去。当我们走过和平的街巷,愿能常常回望——这人间的烟火,是无数像雷烨一样的烈士,用生命在黑暗里点燃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