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之畜散文诗系列/小黄狗:永不熄灭的忠诚之光

诗书大雅

老院的土墙根下，常卧着一团揉碎的夕阳。蓬松毛羽裹挟着晨露与泥土的清息，每当暮色漫过篱笆，便化为一道流动的光晕。它能辨清每个人的脚步声—— 弟弟自行车链条的吱呀声，会让它箭一般冲向村口，叼着书包带欢快地摇晃脑袋；而我周末归来的脚步，总能惊起台阶上那团金色的涟漪，尾巴摇碎满地月光。

某个暴雨倾盆的夜晚，我在数学和物理题的汪洋中大战。草稿纸被揉成团甩向墙角的垃圾桶时，忽然，一团温热悄然贴上膝头。小黄衔着半块风干的馒头，湿漉漉的鼻尖轻轻顶开皱纸，眼里盛着月光，似要将整个夏夜的温柔，都倾入我眼底。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它藏在草垛里的珍宝，此刻却毫无保留地捧到我面前。

初三的蝉鸣如利刃般尖锐。某个寻常黄昏，弟弟在电话里的声音陡然破碎。后来我才知晓，父亲因怕小黄分了弟弟的心，将它送去了邻村亲戚家。当时，它隔着车窗拼命扒着玻璃，眼神里的光一寸寸黯淡下去。弟弟翻遍整片田野，只在草堆里拾到那枚褪色的铃铛，铜铃缝隙间还嵌着几根淡黄的毛，宛如被时光掐断的呜咽。他把铃铛挂在床头，整夜凝视着它在月光里摇晃，直至眼眶肿成熟透的柿子。

文人的笔尖常流淌着犬类的肝胆。蒲松龄笔下黑犬衔仇，纪晓岚文中义犬寻主，千年文脉里，忠诚早已凝作墨香。如今见警犬在废墟中奋力刨开生命通道，导盲犬于人海里艰难辟出光明小径，忽然懂得：忠诚并非单向的守护，而是生命与生命间庄重的契约。普京的箴言穿透岁月：失去忠诚的才华，不过是无根的浮萍，在时代的浪涛里终将碎成齑粉。

那些背离故土的人，大概永远读不懂小黄的眼睛。当它守着空荡荡的院门，把无数个晨昏站成雕塑；当它在寒冬里蜷成小小一团，却把最暖的肚皮留给靠近的人——忠诚早已刻进基因，成为穿越物种的光。这世间最动人的坚守，往往隐匿在不会言语的生命里，以沉默的陪伴，勾勒永恒的轮廓。

弟弟的窗台如今缀满绿萝，叶片油亮似小黄的瞳孔。他说植物与动物本无界限，都是用生命回应生命的精灵。暮色再次漫过老院时，我总恍惚看见那团金色的影子，在记忆深处摇着尾巴，教会我们：爱与忠诚，原是天地间最朴素的哲学，也是永不熄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