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鸡窝子

林樵

　　夏日寻凉，与朋友闲走秦岭，鸡窝子的路标跳入车窗，五十年前的往事扑面而来。

一九七四年，陕西省运输大队完成历史使命，车辆调拨给各县新成立的运输公司，我们宜川县分得三辆。那本是一个温暖的冬日，那些二手车在一个大操场里排成两行，我们驾驶员也列队等候，因为考上驾照后，还没有单独驾驶过车辆，心里自是有几分激动。我和师兄王喜林每人拿到一把钥匙，车牌号也依次是：陕-2450362和陕-2450363。我们领到的第一单任务是翻越秦岭拉炸药。

　　第二天早晨出发，西安城细雨蒙蒙，进了沣峪口，雨变成了雪，越往进走，坡越陡雪越大，车一辆辆拉开距离，排起了长队，小心翼翼地爬行。若是前面有一辆车打滑，全体受阻，再要起步，难上加难。怎么办？雪地翻秦岭，拉炸药，那可不是玩的，认个怂，掉头返回最稳妥。可第一次离开师傅单独跑车就草鸡了，那以后还怎么在这个行道里混！我们兄弟俩商量了一下，一致认为，人家敢走，咱也敢走，二十岁，年轻气盛，真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好在那时候的路还是沙石路，路边堆着一堆一堆的沙子，大家便三五成组自发地组织起来，把那沙子往打滑的车轮下铺撒，送上坡一辆，再来接下一辆。如此循环往复。那时候就听旁边的人念叨，到了鸡窝子就快到山顶了，路就好走了。

在上一段陡坡时险情发生了，一辆打滑的车发生了侧滑，屁股一斜横在了路上，车轮刹住了，但那车还是顺着坡势往下溜，直溜到沟边的沙堆上才停了下来。直是谢天谢地，众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有经验的师傅都知道，雪地行车，空车还不如重车好走，不抓地，更容易打滑。加之我们刚接的车，准备不足，没有防滑链，怎么办？前车之鉴，我和喜林哥也顾不上心疼了，把篷布往坡上一铺，让这车也享受一下走地毯的享受，谁知根本不管用，车轮一转，那篷布就像树叶一样飞走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上了那道坡，拐过一道弯，果见几户矮屋，路牌上书——鸡窝子。

　　炸药库在山南一个僻静的山坳里，待我们装好车，雪住了，太阳露出了影子，可那被车轮碾轧过的路几户成了冰溜子。就是现在细想，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那装着一车炸药的解放牌大卡车开下山的，只记得几十公里的路程直走了七八个小时，一路上看到，有三辆车翻进了乱石沟里。真该感谢我那不苟言笑的杨耀林师傅，他把自己积累了几十年的开车经验，毫无保留地教给了我。并给我定了两条规矩：不许抽烟。不许喝酒。我，至今铭记。

　　车出沣峪口已是一片灯火。装载危险物品的车辆必须悬挂明显标志，西安城里的停车场都不允许停放，指定停车场在蒲城。车进停车场已是午夜十二点，这才记起，在阎王爷面前走了一遭的这一天，只吃了一口早餐。

这一趟任务创造了我人生中的三个第一：第一次单独驾驶车辆，第一次翻越秦岭，第一次拉炸药，还是雪地。这三个第一，为我的驾驶生涯垫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