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江南

董一平

江南的雨，是云雾揉碎的絮，悄无声息地覆满天地。天光未澈时，窗玻璃已凝满细密水珠，蜿蜒的水痕在玻璃上织就朦胧纹路，似藏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推开窗，潮湿的风裹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远处山峦被雾气缠绕，灰青色的轮廓若隐若现，是未干墨迹晕染的屏风，透着水墨画般的氤氲意境。

街道在雨中苏醒。街角包子铺腾起白雾，与雨雾缠绵交融。背着书包的小姑娘扎着羊角辫，碎花裙边洇着雨水，粘着泥点。她调皮地踩进水洼，水花溅到小腿也不在意，书包上的小铃铛随着蹦跳叮当作响。

挑担子的小贩头戴宽边草帽，帽檐滴落的雨水在肩头晕开深色痕迹。担子一头是带水珠的青菜，另一头陶罐裹着油纸，盛着自家腌制的咸菜。他踩着青石板路缓缓前行，软糯的吆喝声穿透雨幕：“新鲜的青菜嘞，自家种的！”从街头一路飘向巷尾。

西装革履的青年行色匆匆，锃亮的皮鞋急切地踏碎水洼，浑浊的泥水飞溅而起，瞬间溅上笔挺的裤脚。他贴着手机讲生意，语速急促如鼓点，雨水顺着伞骨滴答落在脚边。这场雨打乱了他的行程表，他频频看表皱眉，却只能加快脚步继续赶路。

雨势渐密，石桥上走来撑油纸伞的女子。她身着素色旗袍，步履轻盈，与雨幕融为一体。淡青色伞面绘着工笔花鸟，枝头鸟儿振翅欲飞，花瓣纹路清晰可见。她经过白墙黛瓦的老屋，油纸伞在风中轻转，自然地融入这幅江南画卷。

河面上，乌篷船缓缓划过，船头渔夫戴着斗笠，专注摇桨。船舱里的游客望着窗外如诗景致，不时举起相机定格画面。岸边垂柳被雨水洗得发亮，柳枝垂入水面，荡开圈圈涟漪，似少女浅笑时的酒窝。

在这一片江南雨景中，循着悠扬笛声望去，雨巷深处的屋檐下，老者坐在八仙桌旁吹奏竹笛，茶碗热气袅袅升腾。行人纷纷驻足聆听，有人索性掏出象棋对弈，棋子落盘声与雨声交织，清脆悦耳。

茶馆里挤满躲雨的人。八仙桌、长板凳间，茶香混着潮湿空气弥漫。老人们摇着折扇，讲述年轻时的趣事；年轻人举着相机记录热闹场景，低声讨论哪家馆子的小笼包最正宗。屋檐水珠滴答落在青石板上，敲出规律的节奏。

雨歇时分，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屋檐还在滴水，街道重现往日喧闹。小姑娘蹦跳着远去，小贩担子上的铜铃再次响起，青年收起伞匆匆赶路。撑油纸伞的女子已不见踪影，只留下石板路上淡淡的水痕，诉说着江南烟雨中的无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