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清晨五点半,我站在海拔三千米的观景台上,看第一缕阳光如融化的黄金,缓缓地流淌在扎尕那锯齿状山峰上,</span></p> 远处拉桑寺金顶开始闪烁,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山谷中的薄雾如轻纱般浮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山腰的藏寨开始升起袅袅炊烟。时此刻我突然理解了美籍奥地利探险家约瑟夫·约克,为何在一九二五年将这里称之为“东方伊甸园”——这不仅是一个地理的概念,更是一种精神隐喻,一个关于人类原初家园的想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进入石城:地理和心灵的过渡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从迭部县城到扎尕那的30多公里的山路,堪称是一次地质年代的穿越之旅。汽车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爬行,窗外的景色从干旱的黄土丘陵逐渐过渡到湿润的高山峡谷,坐在我身旁的导游索南告诉我:“扎尕那在藏语里是石匣子的意思,你看那些山像不像天神用石头垒成的匣子?” 当 汽车驶过最后一个隘口,眼前的景象,让全车人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惊叹——四座海拔超过四千米石灰岩山峰,宛如天然的城墙环抱着一片开阔的谷地,依山而建的藏寨梯田房层层叠叠,金黄的青裸田当深绿的冷杉交织成斑斓的地毯。这个被《中国国家地理》评为“中国十大非著名山峰”之一的秘境,以其独特的地质构造,成就了一道天然的圣境屏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入住的藏家客栈有厚达一米的石墙,窗户正对着仙女滩——一片开阔的高山草甸子。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板娘卓玛递给我一杯酥油茶时说:“我们这里的人相信每座山都有山神守护。你们汉人看的是风景,我们看的是神灵。”老板娘的这句话让我认识到,在这片土地上,自然景观与精神从来都是不可分割的整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二、生活即修行,藏寨里的日常神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20px;">扎尕那的早晨,是在煨桑的烟雾里开始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天刚蒙蒙亮,就看见许多藏族老人手持转经筒,沿着顺时针方向,绕行村寨。他们会在特定的地点停下,往炉中添上一把干柏枝,撒上几颗青稞。这种被称作“ 煨桑 ”的仪式,是藏民们与神灵的沟通方式,我跟随一位藏族老人多吉,完成了一次完整的转经路线,他告诉我:“我们走路是转经,干活是念经,吃饭也是在供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种将神圣融入日常的生活方式,在扎尕那的农耕生活中体现得尤为明显。我有幸看到了青稞播种的全过程:先用二牛抬杠的方式犁地,再由经验丰富的长者主持开犁仪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向土地种敬献“三白三甜”(牛奶、酥油、酸奶和冰糖、红糖、蜂蜜)。播种时男人们唱着悠长的 “ 犁地歌”,女孩子们则在田埂上跳起“插种舞”。多吉老人解释说“我们不是在种地,是在与土地说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夜幕降临时我受邀参加了一场家庭法会。在经堂昏黄的酥油灯下,全家人围座诵经,这家十岁的小儿子扎西居然能背诵整部的《度母经》,当月光透过天窗,洒在古老的唐卡上时,我突然明白,在这里,信仰不是周末的功课,而是流动在血液里生命基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生态智慧:与自然对话的千年密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扎尕那的生态系统堪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的活态搏物馆。这里的藏寨建筑遵循着严格的生态禁忌:建房不挖地基以免伤及“地脉”,取木材必须选择被雷击或倒地的树木,屋顶的“煨桑台”要朝向特定的神山。一位同来旅游的环保退休干部老杨告诉我: “这套传统生态知识,比现代环保理论早诞生了一千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三千八百米的高山牧场,我见证了令人惊叹的轮牧系统。在扎尕那,牧民们都是根据祖传的《山神历书》,精确计算不同海拔草场的恢复周期,形成了一整套可持续的放牧节奏。老牧人桑杰指着远处的雪山深情的说: “我们藏人有句话:`不是我们在放牧,是山在养育我们。’现代科学家说的那个生态承载力,我们的祖先早就懂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最让我震撼的是扎尕那扎水系管理系。从雪山融水到梯田灌溉,村民用木槽、石渠构减一套自流式供水网络,并制定了严格的用水公约。在泉水源头,我看到用哈达装饰的“水神宫”,每年播种前都要举行祭水仪式。这种将水资源神圣化的传统,客观上保扩了整个流域的生态平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四、旅客支朝圣者:现代性冲击下的文化坚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随旅游开发,扎尕那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文化震荡。我在村口遇见了从拉萨学成归来的大学生才让,他正在抖音直播家乡的美景。“ 我想让更多的人了解藏族文化。” 他滑动暑屏幕给我看。但有时候也担心。我们,会不会变成他们镜头里的风景道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种焦虑并非空穴来风,在主要观景台,已经出玩现了身着“伪藏装”的游客;某些客栈为迎合市一场,将传统的火塘改成了藏式的“KTV”。不过在边远的东畦村,老支书仁青的话让我看到了希望:“我们规定每家接待游客不超过5人,新建房屋必须保持传统样式。旅游是饭碗,而文化是命根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离村前,导游索南拉我去参加了当地独特的“插箭节”。我看着年青人骑着骏马扛着五彩经幡冲向山顶的祭坛,顿时明白扎尕那的魅力所在——这里的人们,既不是博物馆里的活化石,也不是旅游表演者,而是现代化浪潮中依然坚持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世界的文化实践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五、归途上的思考:伊甸园隐喻的当代启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踏上离去的路,我回望云雾中的扎尕那,那个关于“东方伊甸园”比喻,在我的心中有了新的解读。这里不是与世隔绝的乌托邦,而是一个展示人类另一种可能性的活态样本。在生态危机,精神空虚的当下,扎尕那的传统智慧或许能给我们诸多的启示:关于重建人与自然的契约,如何寻回生活神圣的纬度,如何在发展中守护文化的根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下山路上,导游索南播放起一首藏族摇滚。电子音效与牛角胡的混搭,恰如当下的扎尕那 ——传统与现代正碰撞出新的火花。车窗外的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诉说一个永恒的真理:天堂不在永恒的天际,而在人间烟火的诗意棲居里。正如我在客栈的留言薄上看到的那行字:“扎尕那教会我的,不是如何逃离生活,而是更深刻地生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2025年6月17日夜写家中。文中部分图引用于网络,在此特向原作者致敬道谢。</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