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希腊悲剧大多是由超自然的力量引起的,而莎士比亚成熟的悲剧却不是那样。他的悲剧主要是由于人自身的行为造成的。因此,主人公自身的性格冲突取代了希腊悲剧中人与命运的冲突。通过见证这种由内在性格冲突引起的悲剧,观众看到了人的局限性,也看到了人性的高贵。这样的悲剧不仅引起我们的同情、怜悯、恐惧,也可以唤起我们的敬佩、尊重、深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麦克白的内心冲突与他内心所受到的双重文化影响有很大的关系。莎士比亚为这出悲剧选择了一个特殊的地点和时代背景:十一世纪的苏格兰。苏格兰处于信奉异教的挪威与信奉基督教的英格兰之间,这一时期的苏格兰正处于由异教文化向基督教的转变中。在剧中,英国国王爱德华六世被描绘为仁慈的基督教国王 (the most pious Edward)。苏格兰国王邓肯也极力要做一个基督徒国王。人们赞美他的美德时,总是说他仁慈、宽厚、谦卑,而不是孔武有力。而麦克白却更像是一位异教的英雄,在战场上凶猛地砍杀敌人。人们赞美他的时候,总是说他如何勇敢。他第一次被提到时,就是关于他在战场上如何把敌人的胸膛刺破,把头割下来挂在己方的城楼上。他就如同古希腊史诗中的异教英雄。</span></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然而在他的身上,旧的异教文化和新的基督教信仰奇怪地混杂在一起,这两者都在他的身上起作用,并且撕裂了他的内心世界,使他成为了一个具有良知的刽子手。他在异教武士的勇气和野心支撑下谋杀了国王,然而却因为基督教灌输给他的罪恶感而备受精神上的煎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大洋里所有的水,能够洗净我手上的血迹吗?不,恐怕我这一手的血,倒要把一碧无垠的海水染成一片殷红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有学者指出,如果麦克白是一名纯粹的基督教徒,他就不会去谋杀国王;如果他是一名纯粹的异教徒,他就不会在谋杀国王的前后经受如此巨大的良心折磨。例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喊着:‘不要再睡了!麦克白已经杀害了睡眠,’那清白的睡眠,把忧虑的乱丝编织起来的睡眠,那日常的死亡,疲劳者的沐浴,受伤的心灵的油膏,大自然的最丰盛的菜肴,生命的盛筵上主要的营养,——(第二幕第二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西方批评家们常常讨论这样一个问题:这样一个邪恶的人物,为什么引起观众的同情?为什么一个践踏人性的人深刻地向我们揭示了人性? 一个解释是:这部悲剧的一个重要的价值就是对观众的道德教育,或者说道德上的警示。麦克白展示是一个人在干了坏事之后的内心煎熬。在犯罪之前,虽然麦克白对他要干的事有相当清楚的认识,可以说他是睁着双眼去犯罪的,这同李尔至死也不明白自己悲剧的原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是麦克白对于自己良心承载罪恶的能力却是认识不足的。这样一来,他内心的挣扎在基督教文化中就具有了普遍的意义。因为每一个人都可能有犯罪的冲动,原始的、黑暗的欲望有时会突然在我们的意识中升起。如果我们鲁莽地去追随欲望,漠视了良心的声音,干下了坏事,我们也许会像他一样受到良心的谴责和煎熬,而这种煎熬的痛苦程度是我们在事前无法充分预估到的。 在西方文化中浸淫的观众受到这样感同身受的触动,自然会同情麦克白。他是基督教定义的罪人的代表。或者说,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是未来的麦克白。</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