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新疆的诗与远方--第二十天

清杨婉兮

　　晨曦微露时，残月仍悬在喀什靛青的天幕上，7点我们迎着渐次苏醒的街道启程，

　　车窗外，叶尔羌河的支流蜿蜒如银链，偶尔掠过几座晾房，木架上的杏干正等待阳光的亲吻。远处的沙丘渐渐染上淡金，像是被谁撒了一把碎钻，骆驼刺在沙地上投下细小的影子，随着车轮颠簸忽明忽暗。

　　车轮碾过散尽的夜雾，远处昆仑山的轮廓在朝霞中若隐若现。

　　翻过盖孜达坂，山风突然变得凛冽。岩壁上赭红与黛青交织的纹路，恍若天神挥毫的水墨。

　　过了盖孜边防检查站，车窗前的风景陡然换了笔墨。持枪的戍边战士身影笔直，钢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身后山岩上"祖国在我心中"的标语被高原的风打磨得棱角分明。查验证件时，战士的目光掠过我们略显疲惫的面容，忽然指了指车后座："保温杯里装的是雪菊吧？这天气喝着正好。"

　　转过最后一道急弯，白沙湖骤然撞入眼帘——湖面澄澈如镜，倒映着公格尔九别峰终年不化的冰川，湖岸的白沙细腻如霜，在风的摩挲下泛起绸缎般的光泽。成群的水鸟掠过湖心，惊碎了雪峰的倒影，又在波纹散尽后，重新拼凑出一幅天地静默的画卷。

　　白沙湖静卧于群山之间，湖面宽阔，湖水澄澈。风乍起，吹皱一湖碧波，粼粼的波光在阳光下闪烁跳跃，如同无数细碎的钻石洒落湖面。湖的四周，是连绵起伏的白沙山，沙质细腻，洁白如雪，在高原强烈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柔和的银色光芒，与湛蓝的湖水相互映衬，沙水相依，勾勒出大自然最和谐美妙的线条。

　　远处，公格尔九别峰巍峨耸立，山峰常年被冰雪覆盖，在蓝天的映衬下，闪耀着圣洁的光芒。山顶的冰川仿佛是千年岁月凝结而成的瑰宝，巨大的冰舌从山顶蜿蜒而下，延伸至山腰，与白沙湖、白沙山共同构成了一幅壮美而又奇幻的画面。雪山倒映在湖水中，随着水波轻轻荡漾，虚实相生，如梦似幻，让人不禁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从白沙湖启程，公路像一条黑色缎带，蜿蜒穿梭于帕米尔高原的壮美山河间。雪山融水汇聚成的溪流，沿着山势潺潺而下，与公路若即若离，清澈的水波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光芒，如同流淌的碎银 。

　　途径塔合曼湿地时，大片的草甸映入眼帘，绿意铺展向远方，其间溪流纵横交错，勾勒出不规则的图案。牦牛和绵羊悠然自得地啃食青草，偶尔抬头张望，脖颈上的铃铛随着它们的动作发出清脆声响。远处的毡房错落分布，白色的毡布在绿色背景下格外醒目，袅袅炊烟从毡房顶缓缓升起，融入湛蓝天空，绘就了宁静祥和的高原牧歌图。

　　随着地势逐渐平坦，塔什库尔干河奔腾而来，河水裹挟着雪山的凛冽与高原的豪迈，一路滔滔不绝。河边生长着耐旱的胡杨和红柳，胡杨舒展着苍劲的枝干，红柳则摇曳着细碎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偶尔可见牧羊人骑着骏马，沿着河岸驱赶羊群，马蹄声、吆喝声和羊咩声交织，为这寂静的河谷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午后13点抵达塔县，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拉面暖胃又果腹，汤头醇厚的香气驱散了旅途的疲惫。

　　稍作休整后，换乘当地经验丰富的司机驾驶的出租车，沿着中巴友谊公路向盘龙古道进发。

　　从塔县出发，一路的风景就像一幅徐徐展开的壮美画卷。戈壁荒滩一望无际，脚下的土地呈现出一种质朴的土黄色，远处的雪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圣洁的光芒，仿佛是天地间最庄严的守护者。随着车子逐渐靠近，盘龙古道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它从山脚开始，沿着山势一路向上延伸，数百个弯道紧密相连，仿佛是大自然精心勾勒出的曲线艺术。

　　当真正踏上这条古道，那种震撼和兴奋简直难以言表。车子缓缓前行，每一个弯道都是一次全新的体验。道路时而陡峭，让人感觉仿佛要冲向云霄；时而又紧贴着山崖，一侧是坚硬的石壁，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的峡谷，惊险刺激之感扑面而来。坐在车里，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眼睛却舍不得错过任何一处风景。阳光洒在路面上，与阴影相互交织，形成一道道独特的光影。路边的岩石形态各异，有的像是被岁月雕琢的艺术品，有的则仿佛在默默诉说着这里千百年的沧桑变迁。

　　行至高处，停下车来，站在观景台上俯瞰整个盘龙古道，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之情。眼前的景象犹如一幅气势恢宏的山水画卷：古道似一条黑色的巨龙，蜿蜒盘旋在褐色的山体之间，那密密麻麻的弯道就像是巨龙身上的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别样的光芒。远处，昆仑山脉连绵起伏，皑皑白雪覆盖着山峰，与盘龙古道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壮美而和谐的画面。此时，我深刻地感受到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人类的伟大创造力。

　　随着海拔的逐渐升高，空气中的寒意也愈发明显，稀薄的氧气让人稍一活动就气喘吁吁，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我探索的热情。盘龙古道像是一位沉默的智者，用它独特的方式考验着每一位到访者，却也毫不吝啬地馈赠着世间少有的美景。在这里，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每一个瞬间都变得无比珍贵。

　　下行的伊始，车速渐缓，像是不舍告别这梦幻之境。每一个转弯，都是与过去的一次温柔道别。方向盘在手中转动，如同转动命运的轮盘，每一圈都带着对前路的期待。窗外，阳光在山峦上跳跃，为古老的山体披上一层金色的纱衣，峭壁上的纹理被照得清晰可见，那是岁月镌刻的痕迹，是大地的诗篇。

　　随着海拔的降低，弯道也不再那么密集，像是命运的节奏逐渐舒缓。我摇下车窗，山风裹挟着高原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似乎还夹杂着远处雪山的清冽与戈壁的炽热。那风像是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去我内心的疲惫与不安，让我沉醉在这高原的怀抱中。

　　经过2个多小时的车程，终于走完了盘龙古道的全程，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完成海拔4200米挑战的喜悦，也有对这段旅程的不舍。回首望去，那条蜿蜒曲折的道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在诉说着它的故事。而此时，我也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今日走过了所有的弯路，从此人生尽是坦途”这句话的含义。人生就像这盘龙古道，充满了未知与挑战，但只要我们勇敢地前行，坚定地走下去，就一定能迎来属于自己的光明与坦途。

　　驶离盘龙古道，车轮像是从跌宕的梦境中缓缓驶出，而我的心还在那蜿蜒的山路间徘徊。

　　沿着公路前行，班迪尔蓝湖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它像是大地遗落的一块巨大蓝宝石，在高原的阳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光芒。湖水清澈透明，湖底的石头粒粒可见，湖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倒映着岸边的山峦和天空的云朵，宛如一幅绝美的镜像画。远处的雪山在蓝天的映衬下，闪耀着圣洁的光芒，与这湛蓝的湖水相互呼应，一动一静，一冷一暖，共同勾勒出高原独有的壮美与温柔 。

　　继续前行便踏入帕米尔高原的木吉乡，就像闯入了一个被尘世遗忘的神秘国度，而“帕米尔之眼”——木吉火山口，无疑是这片土地上最神秘的存在。它静卧在高原深处，仿佛是大地睁开的深邃眼眸，凝视着悠悠岁月，见证着沧海桑田的变迁。

　　下车走近“帕米尔之眼”，便能看清它的独特真容。大大小小的火山口星罗棋布地散落在这片土地上，像是大地上的神秘印记。这些火山口形态各异，有的呈深邃的漏斗状，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有的则如小巧的碗碟，精致中又透着几分俏皮。它们的周围，是因火山活动而留下的色彩斑斓的沉积物，黑色的岩石诉说着曾经的炽热与激情，灰色的部分沉淀着岁月的沧桑，而红色、黄色等色彩的交织，宛如一幅绚丽的画卷，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的光芒，让人不禁感叹大自然这位顶级画家的鬼斧神工 。

　　站在“帕米尔之眼”旁，感受着高原的劲风呼啸而过，呼吸着清新而又略带寒意的空气，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敬畏之情。这里的一切都如此原始、纯粹，没有城市的喧嚣与繁华，只有大自然最本真的模样。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时间仿佛变得缓慢而悠长，尘世的烦恼与纷扰都被远远地抛在了脑后，只剩下内心的宁静与对大自然深深的赞叹 。

　　当斜阳漫过慕士塔格峰的雪冠，车轮碾过塔什库尔干河最后的粼光，石头城的轮廓正从赭色岩壁中渐渐显影。此时六点的阳光，像一位饱蘸金粉的画师，将层层叠叠的城垣染成琥珀色，那些坍塌的瞭望台和残垣断壁，竟在光影里生出了几分悲壮的诗意。

　　穿过城门时，风里裹着塔吉克族老人讲述的传说——千年前丝路商队的驼铃，曾在这里与波斯商队的铜笛声相遇。脚下的碎石路早已磨得发亮，每一块都像是被时光吻过的印记。顺着石阶向上，墙体缝隙里钻出的骆驼刺在风中轻颤，仿佛还在守望当年戍边将士的归期。

　　站在最高处的残塔下，阳光正把影子拉得很长。远处金沙滩湿地的芦苇荡泛起银灰色的光，塔什库尔干河蜿蜒如一条蓝色飘带，将石头城与对岸的阿拉尔草滩轻轻系住。几只盘羊在山坡上悠闲啃食牧草，牧羊人赶着羊群从古老的石桥经过，叮当的羊铃声惊起一群红嘴山鸦，扑棱棱的振翅声里，整个城池都活了过来。

　　阳光渐淡，城头的烽火台已化作剪影。忽然想起那些消失在历史尘埃里的王朝，它们曾如星辰般璀璨，又似朝露般消逝，唯有这座石头城，以沉默的姿态见证着帕米尔高原的风云变幻。当最后一缕霞光沉入昆仑山脊，我抚摸着城墙上被岁月磨平的凿痕，恍惚间听见了千年前的马蹄声，与此刻的风声重叠成歌。

　　木栈道在脚下延展，每一块木板都浸润着高原的日光，踩上去带着微微的暖意。扶着粗粝的木栏下行，残垣断壁的阴影逐渐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湿地特有的湿润气息——混着芦苇的清苦、泥土的芬芳，还有远处雪山融水的凛冽。

　　转过一道弯，视野突然开阔。金沙滩湿地像一块被揉皱的绿绸，铺展在石头城脚下。塔什库尔干河在此放慢脚步，将水面切割成无数面小镜子，倒映着天际流云与对岸的草滩。成群的水鸟掠过浅滩，翅尖轻点水面，惊起圈圈涟漪，把阳光搅成细碎的金箔。

　　栈道蜿蜒至水边，能清晰看见水底的鹅卵石上附着着淡绿色的苔藓。几只牦牛在浅水区慢悠悠地踱步，偶尔低头啜饮，脖颈的铜铃便随着动作轻响。对岸草甸上，塔吉克牧民的毡房升起袅袅炊烟，与天边的晚霞纠缠在一起，分不清是云是雾。

　　行至湿地深处，木栈道与草地相接。蹲下身，指尖触到冰凉的河水，惊觉这高原之水竟带着某种亘古的沉静。远处石头城的轮廓在云彩的包裹中愈发清晰，而湿地却在夕阳的余晖里愈发鲜活——草叶上的露珠闪着微光，水鸟的鸣叫在空谷回荡，连空气都变得柔软起来。

　　这一刻，仿佛穿越了千年时空。石头城的雄浑沧桑与湿地的灵动柔美在此相遇，历史的厚重与自然的轻盈在此交融，而我不过是这帕米尔高原上，一个偶然路过的旅人，有幸收藏了这一瞬的永恒。

　　从湿地返回游客中心的路上，一抹明黄突然撞进眼帘。原以为过了花期的油菜花，竟在塔什库尔干的夏风中开得肆意张扬。整片花田沿着公路铺展，像是大地打翻了鎏金的调色盘，与远处雪山的银白、草甸的翠绿交织成绚烂的织锦。

　　走在田埂边，清甜的花香便裹着高原的风扑面而来。细碎的花瓣在阳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蜜蜂在花间忙碌穿梭，翅膀振动的嗡鸣与远处溪流的叮咚声应和着。俯身细看，花茎上还凝着未蒸发的雪水，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原来这高原的油菜，竟能在盛夏时节，开出带着冰雪气息的烂漫。

　　暮色渐浓时，我们带着满身花香离开。后视镜里，油菜花田渐渐缩成一抹跳动的金黄，却在记忆里愈发鲜亮。这一场夏日的邂逅，不仅填补了心底的空缺，更让我懂得：有些风景不必追赶，时光自会在对的时刻，把最珍贵的礼物，悄悄放在你必经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