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不接受采访的舒婷》

立文(老宗)

作者:刘放 朗读者:老宗 <h1><b>不接受采访的舒婷</b></h1><h1><b></b><br> 在四川眉山举行的第六届在场主义散文颁奖上,又见到诗人舒婷。她凭发表在上海文学上的散文《灯光转暗,你在何方》获得当届单篇奖而应邀领奖。颁奖后的实地采风,我与她分在前往苏东坡外婆家青神县的一组,她是组长。<br>  关于舒婷,在我这个年龄段的爱诗人中,几乎没有人不熟悉她的诗句,她的几首代表作,都可以八九不离十地背诵出来。譬如《致橡树》《神女峰》《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等等,都是近三十年来诗歌的经典。但她有一个媒体人都知道的特性,就是从来不接受媒体的采访。所以,像我这样的爱诗歌同时又吃媒体饭的人,与她相处,总是有些尴尬或者说别扭,似乎没法开口,启齿便有瓜田李下之嫌——对话,那不是采访是什么?所以,近年连续相见了数次,而且,这种相见,还是在饭桌上,杯来筷往,想擦身绕过都难。<br>  想想也有趣,似乎有点像她的诗歌中的句子所写: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br>  【尊重她。】她是让人敬重的诗人,那么,(如果对她)连最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何谈敬重?我记得我是从未与她说过一句话的。 但这次似乎不一样。一来,她是本次活动的获奖者,又是采风组的组长,本人是她麾下的组员;二来,我们到的地方是苏东坡的故乡眉山,接着是下到苏东坡的外婆家采风,五六个人,一部中巴车,一张餐桌,连往常那种躲身绕过到别桌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不说话还真的很难。这样在一起再一句话都没有,那就几乎是形同有着深仇大恨的赌气了。<br>  我想,来到天下文人皆敬仰的苏东坡故乡,谁敢摆谱?果然,从一上青神来眉山迎接的中巴开始,舒婷就话不少,与车上该县文广新局长对话不断,问青神的情况,模样有点像到了她外婆家,与她对话的人,那就像是她的娘舅,或者表兄弟。<br>  大约我们的组长也感觉到了,她的这个来自苏州的组员像晏殊词中的燕子,有点面熟,似乎是沙溪古镇等地见过。虽然她的脸上表情依旧不丰富,白皙,清癯,深度近视眼镜,但有较之以往有了轻描淡写的微笑。于是,对面相望时,我礼节地问了一句:这回陈老师没有来?她的微笑程度又加深一点,答应:他应邀去西安了,做一个讲座。往常的舒婷身边,常常有一个高高的身影,那是她的先生陈仲义,厦门某大学的教授,从事诗歌理论研究。我说:代问陈老师好。她答应:谢谢!<br>  之后,我们一行参观了青神的农家,青神的湿地公园,还有青神著名的竹编。这家竹编的老板,是竹编这门技艺的国家级非遗传承人云华先生,竹编大师,有作品作为国礼送出,也有好几个国家派人来到青神他这里培训,他还有多(件)【幅】作品的售出价达到单价五六十万元。六十多岁的人了,见了舒婷立刻像老顽童,个头不高兴头高,环绕舒婷身边讲解,语速极快,还有点手舞足蹈的样子。云华大师要送舒婷一件他亲手编的坤包,被舒婷谢绝。她说,如果自己看上,她会出资购买。人家送,网上一传出去,太难听。<br>  云华大师有些失望,有些讪讪然。其实,他也是真心想送的,送一件他的作品给这位名诗人,夹在舒婷的玉臂之中,对他的作品来说,自然是非常好的广告效应。【---】但舒婷没有接受。她是个爱惜自己羽毛的诗人。<br>  不接受坤包的舒婷,在我心中也更加亭亭且玉立。<br>  之后,在青神的诗歌爱好者座谈中,舒婷鼓励自己的粉丝的做法,是竭力降低自己。她讲到,自己在校园中读书只读到初一,然后就下乡做知青了。在乡下,繁重的农活之后,她每晚强迫自己必须在煤油灯下翻读新华字典,每天要学会五个生字。返城后,她先是在纱厂做纺纱女工,后来做灯泡厂(的)女工。由于经历过乡间的体力活,她在工厂里是优秀的操作工,能一个人完成三个人的活。她说,只有好好完成自己的工作,才能无愧于自己的工资奖金。她相信,青神的诗歌爱好者起点比她高得多,一定能取得很好的成绩。那么下次来青神,她一定会买在座者的诗集,求签名。大家开心一笑。<br>  还有好玩的是,餐桌上,大家起哄要朗诵舒婷的诗。舒婷也笑,说可以的,但不要朗诵那首《致橡树》。为什么?她的理由是,都这么老了,早过了谈爱的年龄,还张口就是“我如果爱你——”,有些滑稽,不合时宜,吃饭也没有胃口了。那只好另换作品了,反正舒婷的名诗不少,于是,有人朗诵了《祖国啊我的祖国》。一个女大学生,看情形是有备而来,带着舒婷的诗集,自称自己是从小学,后来是初中,高中,一直到大学,每(到)有朗诵活动,她就朗诵《致橡树》,是朗诵这首诗的专业户。但主人不希望朗诵这首,她只好换一首作品,就从诗集中挑出一首《神女峰》来朗诵。果然是没有多少感觉,关公不舞刀,句子不熟悉,是一字一字无节奏的读,但大家听得很认真。不料其中有生字,女大学生卡壳了,舒婷似乎早有准备,在半秒不到的时间里,告诉诗句中“为眺望远天的杳鹤”里的“杳”字的读音。神女应无恙,诗歌已读完。<br>  【读罢】诗(读罢,)女大学生坐到我的身边,我无丝毫恶意地调侃,说,舒老师的这个“杳然”一词,是她从煤油灯下的新华字典中学会的。舒婷望了望我,又是微微一笑。<br>  舒婷说,她参加的诗歌活动中,听人朗诵《致橡树》起码不下两百多次了,这个感觉不太好。所以,餐桌上,她不喜欢听朋友们再朗诵这首诗。<br>  碰杯间,我对舒婷说,我不做采访,合个影吧?<br>  她说,可以,放下杯子就让一旁的人用手机拍。<br>  有人会说,顺便问一下嘛,为什么不接受采访?是与媒体有什么不快吗?我的个天!这样问,【那】还【就】是采访啊,那还是让人家为难啊,就让人家保持这点权利不行吗?不接受采访的原因,估计是有着不怎么诗意的故事发生过,还去翻出来干什么呢?舒婷的诗歌,当时就被称之为朦胧诗,月朦胧鸟朦胧,诗朦胧人朦胧,朦胧就是一种美,什么都一览无余,其实也是兴味索然的。<br>  合完影,她对一旁的人说,但主要还是说给我听的。她说,她多年不接受媒体采访,一直到现在, 所有关于对她的采访,都是杜撰的,也就是假的,请媒体朋友谅解。<br>  没问题,当然谅解并理解。一旁的青神朋友为了增添饭桌气氛,调侃着代我做打油诗答谢,用的恰恰是舒婷《致橡树》一开始的句式:我如果爱你——绝不做攀援的记者,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无情的编辑,为吸引眼球编造杜撰【的】名家采访……大家轰然一笑。<br>  我也哈哈一乐,并乐而记之。<br></h1><div><br></div> (作者与舒婷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