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拐走了我的女人

吴弘

去了一次银行，取自己的退休工资。 回到家，发觉丹妮不见了。 丹妮是我太太，她绝对不应该在没我的陪伴下走出屋子的。 打开家中的监控，回放，在半个多小时前，家中门铃响了，丹妮走向门口，打开房门。 监控没有拍到按门铃的人是谁，只能看到丹妮先摇头，然后就走出了房门。 是什么人拐走了我的丹妮，丹妮为什么要跟别人走？ 　赶紧拨打报警电话。 出警很快，两个警察，一男一女。 “这是您太太？”女警官指着墙上的结婚照问我。 我赶紧点头。 “您的太太很年轻呀。一般，您太太失踪24小时以后，我们才能立案。您太太应该有完全的民事行为能力吧，您为什么会认为她才离家一小时，就会有被拐骗的危险？您的依据是什么？” 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这里有点问题，她完全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警察看了我提供的监控。 “也许是她的朋友，或者是她的家人呢？她只是跟着亲朋好友出去逛街或者叙旧，一会就会回来的呢。您有太太的手机号码吗？您联系过她吗？”女警官问。 “不不不，”我拼命摇头，“丹妮没有任何亲朋好友，她不认识除我之外的任何人。她没任何联系方式，她从来就不会单独离开家。” 两个警察耳语了一番，女警官对我说：“您能提供您太太的身份证号吗？” 我继续摇头道：“我没她任何身份证件。” 女警官指着结婚照问：“你们有结婚证吗？” “没有。” “您知道她的全名吗？” “我就知道她叫丹妮，有时我会叫她宝贝。” 警察让我出示身份证件，用一个小仪器扫了一下。 “林先生，系统显示您三十年前离异，至今未再婚，而且身心都很健康。按流程，只要我们出警，就会有相关处理意见，但是否立案，还需要等我们调取小区监控和进行其它调查才能决定。我们想提取一下您太太的DNA，去信息库查询一下她的真实身份。你看这样处理可以吗？” 警察拍了结婚照，又很仔细包好梳妆台上一根长发。 “警察同志，一定要快速破案呀，丹妮智商很低，很容易上当受骗，甚至会有生命危险，请一定要尽快帮我找回丹妮。” 　丹妮，我的丹妮，你为何要离家出走？是谁拐走了你？ 我拨通了阿尔法斯特公司的电话，丹妮就是这家公司介绍给我的。 总机核实了我的身份，将电话转接到家政部。 我就是从家政部带走了我的丹妮。 　那天，也就是两个月之前，我来到家政部。 我只是想找个家政，白天能给我做做饭，晚上能陪我聊聊天。 接待我的，是家政部经理缇娜。 缇娜问了我的家庭情况和身体状况后，拨打了一个内线电话。 她是用日语在电话里说着什么，我不懂日语，半句也没听懂。 放下电话后，缇娜微笑着问我：“林先生，您是否想找一个除了能做家务和聊天，还能做您太太的女人呢？” 　第二天，我在阿尔法斯特认识了丹妮，并将她带回了家。 丹妮很年轻，我甚至都可以做她的爷爷了。 她真的能像缇娜所许诺的那样，能满足我对女人的所有心理和生理上的需求？ 　从进家门开始，丹妮就没有闲着，打扫卫生，洗衣做饭，动作非常娴熟麻利。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丹妮忙前忙后，心中涌上一丝爱怜。 她外表并不惊艳，但眉清目秀，长得像个邻家女孩。 她的一切，都在我的审美点上，缇娜的确很尽职，她完全按照我的要求为我介绍了丹妮。 从家政的角度来看，丹妮完全符合我的要求。 可是，这么年轻的女人，能向我提供什么样的情绪价值呢？ 我多支付了许多费用，为了能够得到缇娜所说的做我的女人，她真能成为我的女人吗？ 面对一个能做我孙女的女孩，我下得了手吗？ 　一切的发展，都应证了缇娜所言不虚，丹妮带给我的惊喜和身心满足，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家政，陪伴，爱人，丹妮完美适应了所有的角色，并且在这些角色中无缝衔接转换。 她可以小鸟依人，可以激情四溢，可以温顺体贴，可以撒娇任性，她的一切都能做得恰到好处，让我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的心态，她又点燃了我年轻时的情欲。 不到一周，我就觉得我已经完全离不开她了，她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完美爱人。 我带她去拍了婚纱照，还将我最满意的那张相片放大，配上精美的镜框挂在墙上。 她开始叫我老公，我开始叫她宝贝。 　只有晚上，我才会带她出去散步。 我们之间岁数差异太大，我可不想被人说闲话。 都到了这把年纪了，我没想到还会有这样一个年轻的女人，让我品尝到青春的滋味。 不物质，不贪婪，不对我提任何要求，而只是任劳任怨做家务，全心全意在爱我。 完美的女人！这样形容丹妮，一点也不为过。 我的完美女人，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呢？ 　接电话的正是缇娜。 “林先生，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服务的吗？”电话那头是缇娜柔和的声音。 “丹妮离家出走了。” “怎么会？！丹妮不可能会做这种事的！”缇娜似乎不相信我说的，提出了疑问。 “真的离家出走了，不知是谁拐走了她，我已经报警，警方也已经介入了。” “啊，啊，啊……”缇娜留给我一长串惊讶的感叹词。 我将所发生的事情简单扼要告诉了缇娜。 缇娜让我先挂断电话，她要咨询一下相关部门。 　电话铃声响了，我赶紧接起电话，结果不是缇娜的。 “林先生您好，我是先前来您家的周警官。”原来是女警官打来的电话。 “监控排查还在进行之中，您太太的头像和DNA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信息库中没有任何关于您太太的信息，在梳妆台上提取的那根头发，您确认是您太太的吗？” “我确认！我家没其他外人来过，我也没那么长的头发，当然是我太太的。” “好的，我们将继续展开调查，有任何新的进展，会及时与您联系。” 　刚挂断女警官的电话，缇娜的电话也打进来了。 “林先生，原本我们可以帮您找回丹妮的，但您已经报警，我们现在介入不太方便。如果警方最终不立案，我们帮您找回丹妮。” 　习惯了由丹妮陪伴的夜晚，没有了丹妮，我孤枕难眠。 丹妮，你在哪里？ 　第二天，传来了门铃声，打开房门，门口站着男女警官。 警官闪开身子，在他们身后，竟然是丹妮。 　“林先生，我们把丹妮找回来了，这次出警也就到此结束了，请您在这里签个字？”女警官说着。递给我一张单子。 “不不不，”我摆着手，“你们还没告诉我是谁拐走了我的太太，那个拐走我太太的人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女警官笑道：“没人拐走您的太太，她是自觉自愿跟着别人走的。通过调取监控，我们发觉她一直跟在别人身后，那个按门铃的人只是找错了地方。走出小区后，她没再跟着别人，而是自己打开车门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汽车，下车后又跟着开车的驾驶员进入某小区的一栋楼房里。整个过程，没有半点被胁迫被诱拐的迹象。” “她在别人家待了一整夜，那个人有没有对她做了什么？那个人怎么可以留宿她一个晚上，他一定是图谋不轨了！” “老公！”丹妮开口了：“对不起，我不该不告而别的。他没有你好，他对我一点也不温柔，他一个晚上要了我三次。” 我差点没当场晕倒。 我的丹妮，真的被别的男人侵入了。 　“警官同志，听见了吗？我的丹妮被人强奸了，你们不管吗？你们任由强奸犯逍遥法外吗？”我的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女警官还是在微笑着回答我，“林先生，这个事我们无法立案。首先，不存在强奸这一说，因为从头到尾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丹妮自觉自愿的。其次，丹妮根本就不是人，她甚至连宠物都算不上，她只是AI机器人，她只是智能工具。” 　天，这时我才清醒过来，丹妮根本就不是活生生的女人，而是阿尔法斯特公司生产的第五代AI机器人。 当初，我去阿尔法斯特，只是想买一个做做家政顺带聊聊天的AI机器人，结果缇娜告诉我公司刚研发了第五代机器人，在第四代的基础上，又升级了女性的身体结构，仿真程度与真人无疑。这样，第五代机器人不仅能谈情说爱，还能和男人行夫妻之事。 因为是试验阶段的产品，所以在价格上，仅多收了我一点钱。 作为回报，公司要定期收回丹妮去进行一系列测试。 当时我就答应了，虽然我不那么年轻了，但身体还算健康硬朗。 现实中很难找到一个心仪的伴老对象，现在的女人，哪怕人老珠黄也会变得很现实。 如果机器人真能完美替代女人，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你们竟然说丹妮只是智能工具？！”我依旧无法认同警察对丹妮的歧视，“她有思想，有感情，知冷暖，懂感恩。她能照顾我的身体，体恤我的情绪，只是付出，不求回报。这样一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女人，你们竟然还说她不如一个宠物？！” 丹妮飞速给我端来一杯温水，还给我拿来了降压药：“老公，快别说了，你一激动，血压又高了。” 边说，她边用手撸着我的胸口。 女警官还是和颜悦色说：“林先生，您冷静一些，情是情，法是法，机器人再怎么先进，再怎么逼真，它终究就是个为人类服务的智能机器，就好比无人驾驶汽车，就好比无人机，就好比我们警局那些智能机器狗和缉毒机器人，就好比在各个岗位上替代人类工作的其它机器人，它终究就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机器。” 　“我能告对方盗窃或者非法占有吗？”我依旧不依不饶。 “您可以去咨询律师，但据我所知，关于机器人这一块的法律法规还没开始建立，在没立法之前，它就只是一个智能工具。作为工具，您所提出的盗窃或者非法占有都不成立，所以至少在警方是无法立案的。” “我的女人，就这样被别人白睡了？”我还是无法容忍对方占了便宜，还没得到一丁点处罚。 “对方女主人本想追究您责任的，因为您监管不力，才会导致丹妮进入她家，睡了她的男人。知道吗？她的男人，也是第五代AI机器人。” 　我拨通了缇娜的电话，将丹妮发生的事情如实描述了一遍。 “丹妮已经不纯洁了，丹妮已经不配做我的女人了。她能够离家出走，她能够上了别人的床，这说明你们的设计有缺陷，这一切后果应该由你们来承担。” 缇娜还是很温和的语气：“林先生，我们承认丹妮还属于第五代试验品，或多或少会有一些瑕疵，在协议中，我们也如实反应在条款之中。AI机器人发展到第五代，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思维模式，她会突破固有的程序而去书写属于她自己的代码。她会有思想，会有情绪，会思考，也会有欲望。我们一直在控制机器人所萌生的思维模式，引导机器人即便有新的思维模式出现，也是为了更好为她的主人提供更接近人类文明的情绪价值。但因为还处在试验之中，所以难免会出一些偏差。这样吧，明天我们先暂时收回丹妮，将她的身体更换成最新的，我们也会消除她外出的那段记忆，这样，回到你身边的丹妮，还是那个完完全全只属于你的女人。” 　一周后，丹妮回来了。 丹妮见到我，一头扑在我怀里。 “你还记得你那天离家出走的事吗？”我问她。 “离家出走？”她呆呆看着我，“我没离开过老公呀，我会一直陪伴着你的，永远不离不弃。” 我将丹妮紧紧搂在怀里，老泪纵横。 2025年6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