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工程匠”到“工程师”】应对上海咨询优化与施工服务的考验

白纬

        白纬从事工业与民用建筑设计四十多年，感觉自己的工作像是“工程匠”，并不需要多少创意，只要套用教科书与规范上的规定就可以了。

直到白纬在复合桩基设计与计算方面有所感悟后，才开始感觉自己这个工程师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了。

 

        上海存在不少设计顾问公司，在为业主咨询工程设计项目的同时，按优化金额获取一定比例的奖励。因此当年外地设计人员在设计上海工程时，就必须适应这种竞争的氛围。

        同时，由于在基础设计，上海设计单位的理念与经验超出外地设计人员，因此为了达到业主的要求，无奈之下，在上海设计顾问人员的配合下，白纬还采取了某些手段，才达到业主的要求。而白纬的同事并未从这个工程基础设计上，得到启发，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一、咨询论证会

        2000年，单位接来上海北辰房产公司的一项西河花园工程，位于浦东地区，总建筑面积十一万平方米，共两幢小高层住宅，南楼为十二层，北楼为十六层。上部结构为壁式框架－剪力墙，基础为桩基。

　　初步设计图完成交付后，业主请了五家咨询公司，组织了一场咨询论证会，主要是对西河花园的基础初步设计进行优化咨询。

第一家咨询公司提出，先进行静载荷试桩，根据试桩结果再看能否减少原设计的桩数。

白纬回答说：“这一点我这边没有任何问题。不过需要先打几根试桩，然后按规范要求静置一个月左右后，才能进行静载荷试桩。这样的话工期也需要顺延一个月，就看业主是否同意，”

业主否决了第一家咨询公司的意见。

第二家咨询公司提出，可以采用采用复合桩基，考虑桩土共同作用。

白纬回答说：“我手头就有不少上海多层与高层建筑复合桩基的桩土共同作用实测资料，比如上海岚皋路高层住宅、上海计划生育分中心、上海康建新村多层住宅等。我在上海设计的复合桩基多层住宅也有不少，因此设计计算方面都没有任何问题。但是高层建筑基础采用复合桩基进行设计，在上海地基规范中找不到依据，因此我们单位与上海的设计审查肯定通不过。而已经采用复合桩基的上海高层建筑，都是与同济大学或上海民用院等作为科研课题进行的。因此，西河花园一定要做的话，可能要邀请同济大学介入，作为课题来研究了。”

业主否决了第二家咨询公司的意见。

第三家咨询公司直截了当说，根据他们的经验，白纬设计的单桩承载力肯定偏于保守。

白纬说：“地质勘察报告与我的计算书都在这儿，那么就请你们指出地质勘察报告存在的问题，或者是我的计算错在哪里。老实说，我大学毕业后就在上海的设计单位工作过十一年，无论是自己单位还是甲方、施工单位的人，好像都一直说我的基础设计冒进，还从来没有人说过我保守呢。”

这家咨询公司的人无言以对。

第四家咨询公司提出，如果改为静压预制桩，比钻孔灌注桩方案要降低造价约50万元。

业主说，西河花园附近的张杨路上就有“共同沟”，若静压桩施工，就必须采取钢板桩甚至水泥搅拌桩防护墙等措施，将增加造价，因此并不合算。

第五家咨询公司带队的人是上海民用设计院的副总工程师，他提出，原设计采用的是直径0.6米、长38米钻孔灌注桩，他建议改用直径0.55米、长42米钻孔灌注桩。这样的话，单桩承载力相同。估算下来，可以减少桩工程量297立方米，按600元/立方米计算，可降低造价约18万元。

白纬回答说：“我在上海工作时，就设计过直径0.55米的钻孔灌注桩。只是浙江地基规范规定的钻孔灌注桩直径，最小是0.6米。因此，只要我们单位能够通过，我个人没有任何问题。”

会后，业主将咨询论证会纪要发给白纬的单位。最后决定改用直径0.55米的钻孔灌注桩。

二、现场设计与设计监理

　　业主要求白纬单位在上海进行现场设计，于是由副院长带队，各个专业的设计人员共十人，到上海业主配备的住处，进行现场设计。业主还请了上海某设计院的副总工程师龙工进行设计监理。

　　白纬主要负责基础部分的设计，因为业主安排的住处离白纬母亲家的交通很方便，因此他每天回母亲家住宿。

　　龙工对设计监理相当负责，尤其是对基础设计方面的要求很严格。

　　白纬私下里告诉龙工说：“我大学毕业后在上海的设计单位工作过十一年，高层、多层都设计过，考虑桩土共同作用的多层建筑也设计过好几项，效果都不错。因此对上海地基规范比较熟悉，也收集过不少上海各类建筑基础的资料，因此，上海的基础设计理念对我来说，应该不成问题。现在的主要问题是需要说服我们单位的校对、审核人接受上海先进的设计理念。”

　　根据42米长钻孔灌注桩的单桩承载力与计算沉降，白纬决定对西河花园小高层采用独立承台加防水板的基础。

　　但是，龙工对白纬给出的的小高层桩基沉降计算值才2～3厘米，表示怀疑，并问是采用什么程序计算的？

　　白纬拿出桩基沉降手算稿给龙工看，并解释说：“我是直接按上海地基规范给出的桩基沉降系数表进行的，反正手算起来也很快。我们单位在上海的工程还不多，因此就没有买基础计算软件。还有一点，市面上常见的基础计算软件是同济大学的，里面包括了基坑设计部分，因此价格比较高，我们单位暂时还用不上。另外，同济的软件中关于桩基沉降计算部分，我和留校的同学就用上海地基规范的例题试算过，结果不太相同。猜想他们的软件里很可能塞进了自己的‘私货’。”龙工表示，对白纬的手算稿就不看了，认可他的计算沉降值。

　　龙工对西河花园小高层的桩基设计提出一个经济指标：上部总重加基础自重对桩群总抗力之比，在1.1以下为达标。但是，龙工与白纬单位的校对、审核人又提出，每一榀墙肢的轴力均应与桩承载力对应，这样的话受力直接，基础梁也不至于承担附加弯矩。龙工还认为可以考虑在布置桩基时，基础总重量可以扣除地下水浮力；但是白纬单位的校对、审核人均反对。

　　按此原则进行桩基设计，白纬发现两幢大楼的上部总重加基础自重对桩群总抗力之比，均超过1.3。他也感觉烦了，懒得再与自己单位的校对、审核人沟通，上部结构的电算结果当然无法变动，于是干脆瞒着他们，将基础自重计算值直接扣除地下水浮力后进行布桩。这样才得出桩基设计的经济指标：18层北楼的上部结构总重加基础自重与桩群承载力之比为1.09，12层南楼的上部结构总重加基础自重与桩群承载力之比为1.18。

　　龙工看了后提出：“北楼的基础可以了，南楼的桩数尚可优化。我认为不必每段墙肢的上下力均平衡，可以分块平衡；甚至地下室底板承受10%的荷载，我也能接受。”

　　白纬回答说：“上海有几处高层建筑的桩土共同作用实测资料我都有，比如同济大学监测的岚皋路高层住宅，上海民用院监测的十二层计划生育分中心大楼等。因此问题不在于我个人，而是我们单位的头头完全不可能接受这个观点。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南楼采取长短桩的基础设计。”

　　龙工说：“同一幢建筑中，还是不要采用不同长度的桩基，那样的话很容易打错桩的。还有一点，你的锚桩设计有问题。因为在静载荷试桩的时候，四根锚桩很难同时均匀受力，因此根据我们单位的实践经验，四根锚桩只能按三根受力计算；而且计算锚桩受力钢筋强度时，钢筋应力打九折。”

　　就这样“连骗带哄”的，白纬的基础设计终于将自己单位的校对、审核人“糊弄”过去了。

　　　　　三、各方都满意的施工服务

　　上海西河花园开始桩基施工，一切还比较顺利，并不需要白纬经常去工地。

　　开始静载荷试桩后，得出的结果是白纬设计的单桩承载力还真的一点也没有保守。但是小应变测试结果不太理想，发现有二十余根桩身疑似有裂缝。

　　白纬接到施工监理的电话后，立即让他们先对疑似有裂缝的桩，沿着桩顶边缘进行小应变测试，以便判断是水平裂缝还是倾斜裂缝；然后再采用金刚石钻头进行现场取芯，以便判断桩身混凝土的情况与裂缝的宽度，并要求取芯深度超过小应变测试出来的裂缝深度五米。

　　等施工单位完成补充小应变测试和现场取芯后，白纬赶到西河花园工地。现场检验放置在岩芯箱里的桩混凝土芯，以及补充小应变测试结果后，白纬与施工监理、施工单位代表、钻芯技术人员、小应变测试技术人员达成一致意见，大家都认为桩身裂纹均呈水平状，没有出现斜裂缝，且并未贯通，裂纹离地面的深度约为五米左右，桩身混凝土也未出现疏松现象。因此白纬决定，只对这些裂纹进行钻孔高压灌浆处理，就不会影响单桩承载力了。

　　对于这个处理意见，业主、施工方与监理方都表示满意。

　　中午吃饭时，钻芯技术人员问道：“白工对要求用金刚石钻头钻芯取样，还有今天的观察岩芯，好像都很内行的。”

　　白纬回答说：“七八年我考上大学前，曾在淮北地质队干过一年多的搬运工，去过钻机队几十次数；还帮地质员搬运过岩芯箱，听他聊过地质钻探的情况，因此冒充一下内行，还是能够骗过外行的。”

　　大家听了以后，都说这就难怪了。

　　西河花园基础与地下车库施工阶段，白纬每星期至少去一次上海工地。而且只要工地上打来电话，白纬立即为他们解决疑问，或是将联系单传真给施工监理，或是直接赶到上海工地去解决问题。因此业主对白纬的施工服务表示满意。

　　西河花园高层住宅上部结构开始施工后，几位设计人员对赴现场服务就老是推三阻四的。尤其是南楼上部结构设计人庄工，除了参加现场设计与施工交底外，再也没有去过上海，就连工地现场在哪里都不知道，而且不久后他就离开的设计院。大家的意见都是“听不懂上海话，上海人太难弄了”。

业主非常不满，要求设计方派人驻现场进行施工服务。

　　院长协调了几次，都无人愿意驻上海，理由是手头正有设计任务等等。最后商量下来，由白纬去上海西河花园进行现场施工服务，但不是常驻上海，而是每周去一趟。呆三天，去工地两次，晚上就住在他母亲家。除自己单位的施工服务补贴、住宿补贴外，业主再补贴一部分。现场能够解决的问题，白纬就直接签联系单；不能解决的问题，白纬带回设计院，由设计人出联系单再传真给业主。

　　这样的现场施工服务运行下来，业主与施工方都表示满意。

　　不过，在现场签联系单时，白纬特别注意凡是牵涉到需要增加费用的情况，一律要求业主代表先签字，并注明原因。

　　白纬的这次施工服务中，最大的一次自作主张是南楼屋顶水箱修改的处理：

　　上海西河花园南楼屋顶设计了一个拱形回廊，还有几个长方形的钢筋混凝土屋顶水箱。

　　当施工到屋面时，业主感觉拱形回廊与长方形屋顶水箱放在一起，实在是太难看了。于是要求在屋顶水箱位置增设一个六角形凉亭，并要求将屋顶水箱放置在凉亭内。于是就打电话给设计南楼的庄工，要求他出修改图。

　　但是此时庄工已经离开设计院，因此业主几次打电话来，接电话的其他人都推三阻四的。业主终于发火了，直接打电话给负责西河花园工程的副院长。

　　于是副院长逼着工程组组长自己动手设计拱形回廊与六角形凉亭施工图，并对相关的屋面结构进行修改。

　　轮到白纬去现场时，他带去了拱形回廊与六角形凉亭施工图。施工监理看了图纸后提出，长方形钢筋混凝土屋顶水箱根本放不进六角形凉亭，因此必须立即再出修改图。

　　白纬想了一会儿回答说：“我认为长方形的水箱无论怎么改，放在六角形凉亭里面都很难看的。就是不知道钢筋混凝土水箱和不锈钢水箱的造价相差大不大？要是相差不太大的话，我建议干脆把屋顶水箱改为六边形的不锈钢水箱，反正是现场拼装的，只要两者体积一样就行。这样的话，我们的给排水、电气专业都不用大改，结构专业就不用再改，建筑立面也更美观了。只要业主同意，我现在就可以做主，直接出联系单的。”

　　施工监理打电话与业主商量后，同意了白纬的修改建议。

　　白纬回单位后，向副院长与设计人汇报，他们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这样操作下来，西河花园完工后，业主与施工方到白纬单位来一起结算工程费用时，对白纬现场签发的所有联系单都没有发现任何争议。

　　总之，西河花园工程的业主、监理人员、施工单位和设计单位对白纬的施工服务，都表示满意。

最后去办公室结算施工补贴时，办公室主任半开玩笑地对白纬说：“现在听下来，你的所有施工服务都是大家最满意的，而且你每次签的施工服务回复单都非常认真、详细。要不然，以后你干脆专搞施工服务好了。”

　　白纬笑道：“我们单位的施工服务每次才算八十元产值，全年就算按三百六十天都参加施工服务，总产值才不到三万元，连分奖金都不够格，远不如自己做一个工程。而且这次上海工程我为他们设计人员解决的问题，他们还不承情，开口闭口就是‘这个问题谁不会啊！’我有神经病啊，再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次上海工程的基础部分是我做的，我当然责无旁贷。虽然设计南楼的庄工走了，但是还有校对、审核和组长，跟我‘浑身不搭界’的。要不是院领导开口了，我手头这段时间的任务也不算忙，否则怎么会答应帮忙‘擦屁股’呢？”

　　办公室主任听后也笑了。

　　

　　　　　　　四、感想

　　设计人员不重视施工服务的原因，不外乎几点：

　　对基层设计人员来说，跑一天工地，产值才百十元，既耽误了自己的设计工作，又未必能引起项目负责人的青睐，当然能赖掉则赖掉；

　　对项目负责人来说，施工服务好了，肯定对他个人有益，但即使施工服务差一点，也未必会影响他个人揽项目。院里的技术部门养着这么多人，凭什么他们天天坐办公室稳吃三注？

　　对院领导层来说，这其实就是底下各方的博弈而已，他们只需从中调节就可以了。至于单位的名声，只要业主高兴，其它一切都是浮云。

　　说到底，无论个人自我感觉如何，绝大多数土建设计人员都只能是“工程匠”而已，还能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