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内外

怡雪

　　

整治之事，向来如同在薄冰上行走，既要精准，又恐失足。那些“红线”、“绿灯”、“尺度”云云，不过是些新名词，内里装的还是老酒。

红线划得极分明，专指着公款吃喝、利益勾兑的勾当。但凡有敢以身试法的，便如打靶一般，露头便打。这靶心画得圆，打得准，倒也罢了。只是，红线之外，还有无数灰线，曲曲折折，蜿蜒如蛇，叫人捉摸不透。

绿灯亮处，是寻常百姓的烟火气。自费的家宴，合规的商务餐叙，原是无罪的。亲友小聚，街巷闲谈，本是人间常态。然而灯火之下，谁又能分得清哪一盏是合规的绿灯，哪一盏又是越界的红灯？

市政府的红头文件下来那天，整个机关食堂的菜色突然变得清汤寡水，清炒冬瓜、水煮白菜、凉拌黄瓜——这些平日里无人问津的素菜，此刻都成了抢手货。

蓝底白字标语：“公款吃喝必须露头就打”，浆糊还没干透，在空调冷风里微微卷边。

一些人，深谙变通之道，能在红灯下走出绿灯的效果，在禁令中找到通融的缝隙。规矩管得住老实人，却管不住投机取巧之人。

究根而言，整治之道，不在红线划得多直，绿灯设得多亮，而在于人心是否尚存敬畏。失了敬畏，再多的规矩也不过是纸上画饼；有了敬畏，即便无规无矩，也能自律自省。

真正的敬畏，或许不在蓝底白字的标语里，不在红头文件的墨香中，而在于每一个端起餐盘的人，是否还能听见自己内心深处的钟声——那来自道德律令与时代良知的合鸣。

或许终有一天，当人们不再将清正廉洁当作紧箍咒，而是化作呼吸间的空气，当绿灯下的烟火气不再需要被反复证明清白，红线之外的灰线才会真正消失。直到那时，整治的真正意义才得以圆满：不是让规则成为悬在头顶的剑，而是让敬畏如盐溶于水，悄然滋养出一片无需警惕的清明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