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饭

笑面人生

　

儿时的记忆里，奶奶总在饭香四溢时，虔诚地盛起一碗饭，将筷子稳稳搁在碗面，或是斜倚在冒着热气的菜碗边缘。她阖目垂首，唇齿间喃喃低语，那庄重的神情仿佛真的在等待着谁。稍作停顿后，才开始动筷。后来我知道，这仪式叫“喊饭”“祭饭”，是在邀请逝去的亲人共享佳肴。那时年幼的我，心里总忍不住泛起轻哂，只觉这是毫无理由的封建迷信。爸爸也常说：“人都走了，哪还能回来吃饭？这形式虚幻得很，毫无必要”。可即便如此，并不妨碍他每逢年节，杀鸡备酒，郑重祭祖。

时光流转，奶奶在九十八岁那年安然离世。原以为这古老的仪式会随之消逝，却见姑妈将其完整延续下来。无论日常生活，还是走亲访友、外出赴宴，她都不忘在餐前轻轻摆上碗筷，口中念念有词。这份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我把它看成一种习惯。

直到那日，我在梦中与妈妈重逢。梦里的她笑意盈盈，温柔地唤着我的名字，熟悉的声音瞬间抚平了心底的思念。我满心欢喜地邀她共进午餐，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恍若回到往昔。我轻声问她在那边过得可好，她却欲言又止。那一刻，心中泛起无限酸楚，我急忙说道：“以后常来家里吃饭。”醒来后，那温暖又虚幻的场景仍历历在目，于是，我不自觉地效仿起奶奶和姑妈，每餐都先为妈妈“盛上一碗饭”，仿佛这样就能跨越阴阳，再与她共享人间烟火。

在岁月的长河里摸爬滚打，经历了太多磨难与生离死别，我对世间万物的认知也悄然改变。如今终于懂得，祭饭哪里只是简单的仪式，它分明是心底最柔软的怀念，是无处安放的思念寻找的寄托，更是对逝去至亲绵延不绝的眷恋。那一碗碗祭饭，承载的是血脉相连的牵挂，是跨越时空的对话，是永不褪色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