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深秀为寻銮炜题的第二篇

野火

素命镈

镈上的部分铭文

再为管香给谏题齐镈拓本﹝一﹞

清·杨深秀

齐镈齐镈，乃出葵邱。黄河所啮之绝壑﹝二﹞，给事家居茂陵获鼎处﹝三﹞，并得其鬲与其铎﹝四﹞。为拓镈上文﹝五﹞，绿涩墨光错﹝六﹞。首云五月吉丁亥﹝七﹞，中云齐师鞄叔作。[插图]字乃家秋湄孝廉所辨識出者﹝八﹞，釋作鮑字，其精覈在諸家上﹝九﹞。人征《世本》遗﹝十﹞，字补《说文》略﹝十一﹞。铭辞百七十又二﹝十二﹞，《盘庚》《大诰》同灏噩﹝十三﹞。前诗引《晋中兴书》﹝十四﹞，比之义熙得钟在太霍。今再送数难﹝十五﹞，聊试发一噱﹝十六﹞。昔者韦曜郑康成﹝十七﹞，镈钟大小若相争﹝十八﹞。我云二者各自有大小﹝十九﹞，物之冤雪人讼平﹝二十﹞。独怪王肃陈统辈﹝二十一﹞，强谓妇人尚柔不用镈钟声﹝二十二﹞。如使女器同不迩﹝二十三﹞，邾娷燕姞孰为铭﹝二十四﹞？况此大钟用享祀，胡然三著姜女名﹝二十五﹞！又怪杜预解《春秋》﹝二十六﹞，乃云齐桓会地在陈留﹝二十七﹞。果使兹役非晋地﹝二十八﹞，安得惶遽赴会之晋侯﹝二十九﹞？况自班固《汉志》来﹝三十﹞，鄈上久矣名葵邱。今者齐镈又出此，益信西河攘翟有方舟﹝三十一﹞。数事皆足证经义﹝三十二﹞，瓌宝真欲胜天球﹝三十三﹞。无怪好事潘司寇﹝三十四﹞，千金购存攀古廔﹝三十五﹞。我闻北魏张恩发汤冢﹝三十六﹞，钟磬尽向河中掷。同出尻脽一片土﹝三十七﹞，兹遭拂拭彼沈溺﹝三十八﹞。又闻唐时宋沇精于音﹝三十九﹞，塔铃车铎尽能识﹝四十﹞。广平文孙知律吕﹝四十一﹞，倘见此者更不释﹝四十二﹞。噫嘻贱子敢一言﹝四十三﹞，此器千金良不易。古今出地第二钟，自宣和来难再得﹝四十四﹞。何不悬置汾阴后土祠﹝四十五﹞，永与焦山周鼎张南北﹝四十六﹞。

﹝一﹞此诗与上一首《齐镈诗为寻管香给谏作》作于同时期。管香给谏：见上一首诗注释。

﹝二﹞葵邱：公元前651年，齐桓公在葵邱大会诸侯，春秋时名葵邱之地有四个，一在齐国境内；二是汾阴方泽中有方丘，即鄈丘，在晋国境内；三是在河南考城；四是在河北临漳。啮：咬，此处意为河水冲激。绝壑：深谷。

﹝三﹞给事：给事中。茂陵：汉武帝陵寝，此处代指汉武帝刘彻。获鼎处：汉武帝元鼎元年（公元前116）在汾阴后土祠发现大鼎。

﹝四﹞鬲：一种用于加工食物的青铜器，形状一般为口沿外倾、三足中空，便于炊煮加热。

﹝五﹞拓：拓印。

﹝六﹞绿涩：绿锈。错：错杂。

﹝七﹞首：铭文的开端。现存铭文的开头是：“隹王五月初吉丁亥。”

﹝八﹞家秋湄：即杨笃，字雅利，号秋湄，平阳乡宁（今山西临汾乡宁县）人，作者的好友。因与作者同姓，故称家秋湄。

﹝九﹞精核：精细准确。

﹝十﹞《世本》：书名，也叫《世系》，它是先秦史官为贵族编修的宗谱，原书宋代时散佚，现有多种辑本。这句意为铭文中出现的人物可补充《世本》的遗漏。

﹝十一﹞《说文》：即《说文解字》，东汉学者许慎所著，中国第一部系统分析汉字字形、探究字源的字书。

﹝十二﹞铭辞百七十又二：铭文共有172字。

﹝十三﹞《盘庚》《大诰》：二篇均是《尚书》中的名文。灏噩：博大。扬雄《法言·问神》：“虞夏之书浑浑尔，商书灏灏尔，周书噩噩尔。”

﹝十四﹞《晋中兴书》：见前诗《齐镈诗为寻管香给谏作》注释﹝十六﹞。

﹝十五﹞难：意见、观点。

﹝十六﹞发一噱：引人发笑。

﹝十七﹞韦曜：见前诗《齐镈诗为寻管香给谏作》注释﹝三十二﹞。郑康成：郑玄(127—200)，字康成，北海郡高密县（今山东省高密市）人。东汉末年著名儒家学者、经学大师。

﹝十八﹞镈钟大小：韦曜、郑玄两人关于镈、钟大小的看法截然相反。《国语·周语下》韦昭注：“钟，大钟。镈，小钟。”《周礼·春官·序官》“镈师”郑玄注：“镈，如钟而大。”

﹝十九﹞二者各自有大小：钟有大钟、小钟，镈也有大、小之分。

﹝二十﹞讼：争论。

﹝二十一﹞王肃(195—256)，字子雍，三国时期曹魏著名经学家，编有《孔子家语》《孔丛子》等书。陈统：字元方，西晋学者，徐州从事，著有《难孙毓申郑毛诗评》，已散佚。

﹝二十二﹞妇人尚柔不用镈钟声：《隋书·志第十·音乐下》：“（牛）弘又修皇后房内之乐，据毛苌、侯苞、孙毓故事，皆有钟声，而王肃之意，乃言不可。又陈统云：‘妇人无外事，而阴教尚柔，柔以静为体，不宜用于钟。’弘等采肃、统以焉取正。”

﹝二十三﹞女器：女性与钟镈乐器。

﹝二十四﹞邾：先秦时古国，遗址在今山东邹城市。娷：姓氏，也用作古代女子名字用字。燕姞：西周分封的燕国，有北燕和南燕。北燕是姬姓诸侯国，周召公之后，都城在蓟（今北京）。南燕是姞姓诸侯国，始封国君伯倏为黄帝后裔，遗址在今河南延津县。

﹝二十五﹞三著姜女名：齐镈铭文中三次出现了姜氏的名字。

﹝二十六﹞杜预：杜预(222—285)，字元凯，西晋时期著名政治家、学者，曾为《左传》作注，著有《春秋左氏传集解》。

﹝二十七﹞齐桓会地在陈留：《春秋左氏传集解·僖公九年》：“九月戊辰，诸侯盟于葵邱。”杜预注：“陈留外黄县东有葵邱。”陈留，即陈留郡，在今河南新郑市。外黄县，在今河南民权县西北。

﹝二十八﹞兹役：此处指葵邱会盟。

﹝二十九﹞惶遽赴会之晋侯：《左传·僖公九年》：“齐侯盟诸侯于葵丘，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宰孔先归，遇晋侯曰：‘可无会也。齐侯不务德而勤远略，故北伐山戎，南伐楚，西为此会也。东略之不知，西则否矣。其在乱乎。君务靖乱，无勤于行。’晋侯乃还。”

﹝三十﹞《汉志》：即《汉书·地理志》。

﹝三十一﹞西河攘翟有方舟：《国语·齐语》：“（齐桓公）西征攘白狄之地，至于西河，方舟设泭，乘桴济河，至于石枕。”西河：指今山西、陕西之间黄河河段。攘翟：抗拒狄人入侵。翟：同“狄”。方舟：两船相连。

﹝三十二﹞经义：儒家经籍的义理。

﹝三十三﹞瓌宝：代指齐镈。天球：美玉。《尚书·顾命》：“天球河图在东序。”

﹝三十四﹞好事：喜欢某种事业。潘司寇：潘祖荫(1830—1890)，字伯寅，号郑庵，吴县（今江苏苏州）人，曾任刑部尚书、工部尚书，清代著名学者、诗人、收藏家，著有《攀古楼彝器图释》。司寇：刑部尚书的别名。

﹝三十五﹞千金购存：齐镈出土之后，先入寻銮炜之手，后又被潘祖荫重金购买。潘祖荫也曾作《齐子中姜镈歌》一首。

﹝三十六﹞张恩发汤冢：《太平广记》卷三百九十一：“后魏天赐中，河东人张恩盗发汤冢，得志云：‘我死后二千年，困于恩。’恩得古钟磬，皆投于河。”汤冢：商汤之墓。

﹝三十七﹞尻脽：汾阴脽，汉代汾阴县（今山西万荣县）的一个土丘。

﹝三十八﹞兹：指齐镈。彼：指汤冢之钟磬。

﹝三十九﹞宋沇：唐代音乐家，开元名相宋璟之孙。

﹝四十﹞塔铃车铎：《太平广记》卷二百三：“（宋）沇为太常丞，尝一日早于光宅佛寺待漏，闻塔上风铎声，倾听久之。朝回，复止寺舍。问寺主僧曰：‘上人塔铃，皆知所自乎？’曰：‘不能知。’沇曰：‘其间有一是古制。某请一登塔，循金索，试历扣以辨之，可乎？’僧初难后许，乃扣而辨焉。在寺之人，即言往往无风自摇，洋洋有闻，非此耶。沇曰：‘是耳。必因祠祭考本悬钟而应之。’固求摘取而观之，曰：‘此姑洗之编钟耳，请旦独掇于僧庭。’归太常，令乐工与僧同临之。约其时，彼扣本悬，此果应，遂购而获焉。又曾送客出通化门，逢度支运乘。驻马俄顷，忽草草揖客别。乃随乘行，认一铃，言亦编钟也。他人但觉镕铸独工，不与众者埒，莫知其余。乃配悬，音形皆合其度。”

﹝四十一﹞广平：宋璟(663—737)，字广平，唐玄宗时名相。文孙：对他人之孙的美称。

﹝四十二﹞不释：不能舍弃。

﹝四十三﹞贱子：谦称自己。

﹝四十四﹞宣和：宋徽宗年号。北宋宣和五年(1123)，在山东临沂发现了著名的齐侯镈，上有铭文共492字。齐侯镈器形及铭文，见《宣和博古图》。

﹝四十五﹞汾阴：古县名，在今山西万荣县。后土祠：在今山西万荣县，建于汉文帝十六年（公元前164），是古代帝王祭祀后土即土地神的处所。

﹝四十六﹞焦山周鼎：即曾经藏于镇江焦山定慧寺的周鼎。此鼎名“无专鼎”或“无惠鼎”，有铭文94字，据说曾藏入镇江博物馆，1937年冬被侵华日军炮火炸毁。张南北：分别陈列南方与北方。张：陈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