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尽•墨韵犹存

一茶一世界

江阴地处“江尾海头”，位于我国最具活力的长江三角洲经济区中部。长江的灵性与大海的豪迈赋予她独特的人文情韵，悠久灿烂古代文明与繁荣发达的现代化文明在这里交相辉映。

历史是一个城市的记忆，文化是一个城市的灵魂。江阴历史文化源远流长，史称“三吴襟带之邦，百越舟车之会”的江阴，向有“衣冠文物之邦，东南人文之薮”的美称。

特有的历史积淀，催生了江阴独特的文化。千百年来，一代又一代的名士先贤，他们为地方文化的形成和发展，进行了不懈探索和接力奋斗。其特色和个性，根植于优美的江南水乡，孕育于浩荡的万里长江；展露在没有被湮没的辉煌，表现在江阴精神的再造。

适园，就是悠久历史留给今天的一份丰厚的文化瑰宝，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化源泉。

“小园多胜幽，风景自嘉道”。

适园，位于江阴市老城区南街200号（市政协大院内），占地6亩有余。此园古朴雅致，有山有水，疏密相间，风亭月榭，玲珑精致，富有江南园林特色，被录入《中国近代园林史》，列为全国百座名家庭园林之一。虽历经近200年的风雨沧桑，而适园却躲过了一次次劫难，保存至今，成为不可多得的文化遗产，也是目前江阴保存最完整的一庭古典园林。

2013年5月，被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该园为旧时江阴城内四大望族（陈、沙、章、祝）之一的陈式金，于清咸丰四年（1854）所建，因此江阴人俗称陈家花园。

陈式金（1818一1909），字以和，号寄舫。自幼对书画情有独钟，研习绘画30余年，颇有造诣，后成为名震画坛的著名书画家和书画鉴赏家。

适园，乃秉其深湛山水画艺，精心设计，巧于构思，历时八载，建成宜书、宜诗、宜画、宜居、宜游的私家小园林，可谓“无意为园而适成之”。

陈式金得斯精雅之园林，冁然而笑曰：“尽如我所欲也”。于是就欣欣然自题园名为“适园”，适者，恰到好处，出乎意料之意也，亦含景随人愿、巧合心志之旨，一字双关，道出了园主人此时此刻的怡情悦怀。陈先生即兴赋诗一首：

“城东小筑适成园，敢托清淡避世喧。守拙林泉聊乐志，恰情花竹每忘言。无声诗借消长日，活泼机参傍水源。身与烟霞多夙契，寻幽每到月临轩。”

这首诗表达了陈式金淡泊名利，归隐山林的思想。

初进适园门口，便见一方苍石雕琢而成、青苔斑斑的框景，厚重地挡于面前。石框背后究竟深藏何种园林春色？竟仿佛故意设下一个迷局，要让来访者猜度一番。

细观石框，五只蝙蝠如悬于石框之上，翅翼之间依稀浮动着吉祥的气流。暗八仙的法器却深深隐在石雕之间，汉钟离的扇面仿佛含风，吕洞宾的剑光似凝霜意，还有那葫芦与渔鼓，统统如沉入水中的几痕墨色，只在水流云纹的深处幽幽浮荡着。唯下部居中青苔最茂处，有梅鹿仰首啃啮着新绿。

蝠鹿、八仙都是民间喜闻乐见的词，具有浓郁的民族特色和园主人向往福禄双全、福寿绵绵的美好愿望。

当走入青墙灰瓦适园门扉之际，园外尘嚣立刻像风拂薄纱般消失了，四周顿时静谧下来。青苔在脚下延伸出幽深的印记，晨露薄薄蒙笼着一片寂静；石罅中渗出微凉，幽水婉婉地穿过石桥身下，低语绵延，恍若几世未醒的旧梦。

园中心稍偏南可见水平似镜者，乃为“镜湖”也。湖岸呈不规则形状，却变化得合理、美观。

湖向东南伸出一支流，在上建曲廊桥，这样就巧妙地将湖隔成了一大一小两座湖泊。小湖靠南围墙用太湖石垒假山三座，山山相连，并设曲径，使东南角成为整个园林中的一处小景观。

适园建造的特点是有山有水，小中见大，充分利用有限的空间，布景构思巧妙，亭台阁轩、廊池桥山的布局恰到好处，并与陈家住宅有机结合。

园门设在住宅东侧，左右一对石狮子，门洞上砖雕“有物皆春”，取“万物有春”之意。

湖的南岸有面阔三间、进深六架的歇山式建筑，落地长窗，外设走廊，由我国著名书画家董寿平题写的“水流云在之轩”匾额悬挂门眉上，看上去很有气势。

粉墙黛瓦，飞檐翘角，明窗朱棂，典雅古朴。轩之北廊傍水而筑，凭栏远眺，湖山胜景，尽收眼底。在这里站在轩外美人靠旁，若是蓝天白云的天气，清澈的湖水似一面巨大的镜子，空中白云倒映水中，就可以观赏到回旋而流的湖水，一片水动云不动的奇景。

观群鱼戏水、小龟沉浮，极逗人情趣。环视园中之10余株棕榈，昂然挺拔，犹如守卫园林之赳赳武士也。

由“水流云在之轩”顺湖上曲桥廊东行，便是一排坐东朝西的平房，南端是面阔三间、进深三架的“响秋阁”。中国古典文学家、书法家启功先生题写的“响秋”匾悬挂在曲折回廊的尽头门楣上，别具一番风韵。

北端便是著名的“易画轩”。花格短窗，面湖而踞，为陈家主人书房兼画室。当年陈式金在此以画换诗，欢声笑语，一时高朋满座。

“水流云在之轩”面接回廊，遥通迎晖阁，东与曲桥、榭、亭相连，左右映带，构成园中唯一之建筑群。

据说适园在全盛时期收藏名人书画碑贴达500余种，陈式金把这些珍品请匠师把38幅镌刻于石，以图永久存世。一时金石满园，访者盛况空前。

可惜，这些石刻今天已大部分不存。廊壁间，仅有摹刻晋代王羲之《换鹅碑》四方、元代丹青大师倪瓒山水石刻一方，梁书同、董其昌等手迹石刻几方，供人鉴赏。

湖东之滨，为“留芳榭”。花窗临流，水影摇曳，游人临此倍添情趣。

壁间有巨方明镜，反衬园内秀色，顿觉意境深远。

真可谓：“满目霁光入怀成笑，一池虹影着笔飞神”。

出“易画轩”北行上坡，便到“得爽亭”。

亭临湖，紧靠围墙而建，因场地局促，故仅有亭半，飞檐翘角，有美人靠，站立此地，凉风习习，低首可观湖中游鱼，抬头四望，可见南之屋宇，西岸黄石假山，北之奇树修竹，满园景色尽收眼底。

由著名漫画家、美术史家、书法家黄苗子题写的“得爽亭”匾悬挂在半亭的屋檐下，配上亭中的一面大镜子，令人耳目一新。

虹影斜照，溢光流彩。

出得爽亭，顺长廊北行，便可到达适园的主建筑“得蝶绕云山馆”。该馆宽敞古雅，南望亭台楼阁，掩映于峰峦绿树之间，和风送爽，心旷神怡，是为胜境也。

韩美林题写的“得蝶绕云山馆”匾额挂于正屋的门楣上，那艺术化的字体给人无数联想。

这里原是陈家供奉祖先的飨堂，是园中体积最大的建筑，傍园的后围墙而建。坐北朝南，面阔3间，进深5架，仿明抬梁，落地长窗，外设门廊，是适园中最为精彩的建筑。

门前即为假山，有开门见山的意境。

假山，是适园最为匠心独到的艺术品，是整座园林的灵魂所在。

在用料上，其一反江南园林以太湖石建假山的常规，而是就地取材以江阴所产黄石当材料，其造型比使用太湖石难度大得多。再是在假山的布局和造型上，采取了一东一西、一大一小、一高一低两座山峰，高低错落有致，具有极佳的视觉效果。

山上植有石榴、黄杨等名贵树木及花卉。

残漆斑驳廊柱之下，我猛然瞥见行模糊铭文，笔锋遒劲处却已磨得难以辨认。我指尖轻抚过那些凹凸的刻痕，却像悄然碰触到了那些不再有人认读的名字；目光所极，仿佛正隐约看见文人骚客曾长袍飘逸，或倚栏品茶，或临流吟赋，那缕缕微响竟是风在诉说消逝的往昔。

园景虽然玲珑典雅，那些曾经鲜活过的雅聚清淡，却在时光的浸漫之下，终于渐退成一道朦胧的影子。

湖西岸的一间斗室，名“秋入潏波”，是陈家收藏书画之所，亦为设计者神来之笔。

房屋不大却前设有轩廊，轩廊东与长廊相连，犹如蜿蜒曲折的巨龙。斗室是龙首，长廊是龙身。从这里出发，可风雨无阻到达湖的南岸“水流云在之轩”，东岸的“响秋”、“易画轩”、“得爽亭”北面的“得蝶绕云山馆”。

向西而南亦有长廊，可通到陈家住宅。

清咸丰十年（1860）三月，太平军攻占江阴，陈式金携全家渡江北上，避难苏北。五年后返回江阴，南街陈家数百间房屋悉数烧毁，唯“适园”受灾轻微。

陈式金因此作《暨阳光复渡江纪事诗》，诗中有“城南老屋仙飞尘，书舫荒园幸传春”之句，正是当年之情景。

陈式金于清同治元年（1867）去世，其年仅16岁的儿子陈曦唐（字燮卿），成为适园的新主人。

父亲仙逝，家道中落，激发了陈少主奋发读书的意志。功夫不负有心人，陈燮卿在光绪元年（1875）年中举，十二年（1886）又高中进士，任工部营缮司主事。次年以优异成绩考上出洋游历人员，赴英、法等国，有机会接触到西方文明。

二年后回国，以病为由告退返家侍奉母亲，并开始重整适园。

陈燮卿牢记父亲教诲、嘱托，花10年时间补廊培屋，栽树浚池，使适园又恢复到昔日模样。

他又撰一联悬于书斋，“处阴休影处静息迹，为鸟植林为鱼凿潭”，记录了当时治园情况。

受父亲影响，他从小就练字作画，擅长山水丹青，经常与邻邑许多画家切磋技艺，一时声誉鹊起，就连退隐在家的二代帝师常熟翁同龢亦来乞画《还碑图》。

江阴清末诗人金武祥在访问适园后，曾写下诗作：

三十三山翠色浮，

江城如画足勾留。

竭来屡下陈蕃榻，

大好园林卧更游。

诗中金武祥除歌颂美丽的家乡外，还赞美适园的美，并借东汉徐穉下陈蕃之榻的典故，将自己比作徐穉，陈燮卿比作陈蕃，表达自己受到热情款待的心情。

此外，由于当时江阴为江苏省学政衙暑所在，年年都要举行会考。每当江南数省文人云集江阴，总要相偕前来适园拜访、畅游。或对景抒怀，或赋诗言志，放怀古今，俯仰天地，极一时之盛。

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适园因画主而出名，画主凭适园而增辉，形成了别具一格的江南园林特色。

时光流转，岁月如风。

适园，虽历经了一百七十多年的风雨沧桑，也避过了一次次的兵灾与劫难，然而，她的结局同样是令人欣慰的。

在清庚申兵灾中、在日寇攻占江阴时，陈氏的连片家屋尽毁，但惟独这适园风物依旧。在“十年浩劫”中，适园本属被砸烂的“四旧”目标，恰好对门印刷厂有一批工人借此栖身，竟使适园末遭干戈。

这是适园之幸，更是江阴之幸！

2008年，江阴市人民政府拨专款，对适园进行全面修缮。

浚池治山，重建漏窗围墙，补花种草，髹漆门窗墙体。重现了临轩观鱼、一潭印月、岸柳夹桃、爽亭倒影、梅林春色、空灵幽岩、丹桂飘香及焦荫翠覆八景。

如今，适园内四季如春，尚有百年牡丹、虬枝老榴、苍劲黄杨、耸天棕榈、相思红豆、四季丹桂、名兰修竹以及龙头飞瀑等等，使园景诗情荡漾、画意诱人。

踯躅中忽然抬头，猛见园侧有老藤盘络攀附而上，竟吐放着浓密的紫藤花穗，柔美绚烂如一泻而下的橙色瀑布。花朵如诗，密密匝匝地垂拂于静寂的院落之间，倒更似用万千鲜活花瓣，封存下光阴深处所有欲言又止的悲欢与离合。

那些柔嫩的花，并非柔弱的存在，而是大地之上不绝的诗行，沉默坚韧地替未书的历史持续写着注脚。

适园之中，陈式金手植的古石榴花朵依然灿烂，其中深意却远超颜色，谁有这生命的顽强，使时光里所有的过往化为纹理；纵世事沧桑变幻，春天则始终如一，坚持用新生柔嫩的蓓蕾，把过往岁月斑班的泥土，履盖成一片永恒的温柔花席。

碑碣愈是缄默，藤花愈是怒放。它们互为注脚，恰是这方土地在烟雨苍桑之后，生命依然盛绽的从容态度。

适园远离喧嚣，闹中取静。

凡游于此者，莫不适其心志、得怡情悦、性之真趣，此即名为适园之又一意也。恰逢盛世，适园再现辉煌，同样也是园主人当年泼墨挥毫、抒写胸臆的虔诚祝祷也。

策划：一茶一世界

摄影：一茶一世界

撰稿：一茶一世界

配乐：一茶一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