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血火槐魂——记程秀轩烈士</p><p class="ql-block">1942年深秋，鲁西南平原的风卷着枯叶飞旋，似万千呜咽的魂灵擦过祥符寨村口那棵歪脖子槐树。皲裂的树干上，深褐色的勒痕如凝固的血疤，在岁月里隐隐发烫——那是被硝烟与热血浸透的年轮，是一个灵魂用生命刻进树纹的印记。</p><p class="ql-block">一、血色断后</p><p class="ql-block">黎明前的墨色里，枪声撕碎了祥符寨的寂静。程秀轩带领的游击小组，被马头集据点的日军困在村中心，敌我兵力悬殊。当最后一颗子弹压入枪膛时，他抄起脚边半截青砖，用砖棱狠狠砸向鬼子的钢盔。指节因用力过猛撞在冰冷的金属上，血花瞬间迸开，砖屑混着血珠溅在斑驳的青砖墙上。当最后一枚手榴弹在敌群中轰然炸开，浓烟腾起的刹那，他猛地撞开地道暗门。此时，后背的夹衣已被穿膛而过的子弹灼出焦黑的洞，温热的血珠顺着衣摆滴落在黄土地上，渐渐凝结成暗红的血块。“走！”他的吼声被炮火揉碎，却像铁锚钉进战友眼底。待最后一人猫腰钻入地道，他转身扑向追兵，身影如老松扎在阵地边缘，用血肉之躯迎向刺来的三八刺刀。子弹擦着耳廓呼啸而过，后颈皮肤被气浪灼得生疼，他却浑然不觉，抄起断枪如挥镰刀，朝着黑压压的人影狠命劈去。</p><p class="ql-block">二、槐下酷刑</p><p class="ql-block">冰冷的枪管抵住后颈时，程秀轩啐掉口中血沫，左眼被流矢划开的血缝里，世界浸在一片模糊的猩红中。他被拖拽到槐树下，粗糙的麻绳勒进手腕旧伤，将人凌空吊起。秋阳透过疏落的槐叶，在他脸上投下碎金般的光斑，却映得额角汗珠如血珠般滚烫。</p><p class="ql-block">“八路军主力在哪？共产党名单！”佐藤小队长的军靴碾过枯叶，皮鞭在空气中甩出炸雷般的脆响。鞭梢如毒蛇扑向后背，破旧夹衣裂成碎片，露出深可见骨的血沟。尘土混着血珠溅上槐树干，每一声鞭响都让围观乡亲浑身发颤。他将脸埋进胸口，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脊梁却挺得如枪杆——恰似狂风暴雨中的麦穗，弯腰而不折。</p><p class="ql-block">佐藤喘着粗气，皮鞭上的血珠顺着鞭梢滴落。汉奸王秃子佝偻着腰凑上前低语，佐藤脸色骤变，挥手将人放下半尺，竟掏出手帕擦汗，挤出虚伪的笑：“程桑，皇军给你高官厚禄，花姑娘……大大的有。”</p><p class="ql-block">程秀轩猛地抬头，血污糊住的眼睛迸出鄙夷的光。他挣断几根勒进肉里的麻绳，干裂的嘴唇扯出冷笑，声如冰碴砸地：“狗汉奸！小鬼子！老子要命一条，想让我出卖乡亲、叛党？做梦！”话音惊飞槐树上的寒鸦，扑棱棱的翅声里，满是砭骨的寒意。</p> <p class="ql-block">三、忠魂泣血</p><p class="ql-block">“八嘎！”佐藤的脸扭曲如恶鬼，指挥刀“唰”地切开空气，砍在程秀轩小腿上。皮肉裂开的闷响让乡亲们捂住眼，带体温的血肉“噗”地坠地，立刻被狼狗猩红的舌头卷住。剧痛让他浑身筛糠，冷汗浸透夹衣，却咬着牙将痛呼咽回喉咙。他盯着嗜血的恶犬，又转向佐藤，血沫从牙缝溢出，字字如铁：“鬼子……畜生！中国人杀不绝！只要有一个人，就和你们拼到底！”</p><p class="ql-block">佐藤被这目光刺得发狂，如失控的野兽挥刀嘶吼：“杀！”刽子手狞笑着扑上，刀锋在晨光中划出寒芒，一刀、两刀……暗红的血溅上槐树皮，溅上军靴，渗进泥土。程秀轩成了血人，却依旧昂着头，用尽最后气力骂道：“狗日的……不得好死！”</p><p class="ql-block">刺刀捅进胸膛的瞬间，他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睛却死死盯着东方——云层已被朝霞烧透，第一缕阳光正劈开夜幕。佐藤踹了踹树干，骂骂咧咧带队离开，只留下染血的槐树在秋风里呜咽。</p><p class="ql-block">四、槐魂永祭</p><p class="ql-block">黄昏时乡亲们摸黑来到树下，烈士的身体已凉透，手指却仍保持着握枪的姿势，脸上凝固着不屈的怒容，嘴角血痕未干。老人含泪用白布裹遗体，后生们轮流背着走向乱葬岗。挖坑时，有人摸到他衣兜半块硬窝头——那是省下的口粮，本想留给断后的兄弟，此刻却沾满温热的血。</p><p class="ql-block">解放后的首个清明，祥符寨人抬着石碑来到墓前。“程秀轩烈士永垂不朽”九个金字在阳光下灼目。春风拂过槐叶，沙沙作响，似烈士未言尽的嘱托……</p><p class="ql-block">如今的歪脖子槐树早已枝繁如盖，春日里白花满枝，犹如万千素幡。七月流火，当党徽在阳光下闪耀，我总会想起这棵树——它的根系深扎鲁西南的土地，年年用新抽的嫩芽和飘落的白花，祭奠着那位在血火中永不倒下的忠魂。槐影摇曳处，仿佛仍能看见那个攥着砖头、脊梁如铁的身影，在岁月深处，与这方土地共生为永恒的碑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