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事

白色偶然

蝉鸣撕开六月的清晨时，池塘便成了打翻的青玉盏。风裹着水汽漫过堤岸，惊醒了沉睡的荷叶。它们打着哈欠，顶着露珠舒展腰肢，像极了刚从被窝里挣扎起身的我——睡眼惺忪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迎接这被暑气浸透的一天。

荷花是池塘里最会拿捏分寸的社交达人。初绽时，总爱用半卷的花瓣把自己裹成羞涩的小拳头，任蜻蜓绕着打转也不肯轻易示人。直到某个被月光浸透的深夜，才偷偷掀开薄纱，将心事铺展成层层叠叠的粉白。晨起的游人惊呼着举起相机，它们却又装作若无其事，在风里轻轻摇晃，把倒影搅成一池碎银。

我蹲在岸边看荷叶托住雨滴，突然想起古人说“大珠小珠落玉盘”。可那些珍珠哪里有这般调皮？明明刚聚成圆润的一团，眨眼就顺着叶脉滑进池塘，惊散了游鱼的美梦。有的雨滴索性赖在叶心，随着荷叶的晃动跳起圆舞曲，把天空和云朵都搅成了变形的哈哈镜。

最妙是正午时分，阳光把荷叶烤得发烫，水面却凉得沁人。荷花们像穿纱裙的少女，踮着脚尖立在波光里。偶有顽皮的莲蓬探出头来，顶着颗颗饱满的莲子，活像举着绿灯笼的顽童。蜻蜓是池塘里的快递员，总在荷花间穿梭，把秘密从这朵传到那朵，惹得满池花朵都在窃窃私语。

暮色降临时，荷花们收起了白日的张扬。花瓣微微蜷起，仿佛要把一天的故事都裹进梦里。蛙鸣渐起，月光为池塘披上银纱，我忽然觉得，这满池的荷花，何尝不是天地间最灵动的精灵？它们用一生的时光，在淤泥里开出清雅，在喧嚣中守着寂静，把平凡的夏天，酿成了一首带着荷香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