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沈下贤文集_(唐)沈亚之撰_旧钞本《祭故室姚氏文》

望星空（蓬安姚氏）

作者生平与文学地位

沈亚之（781–832），字下贤，吴兴（今浙江湖州）人。元和十年（815年）进士，历官秘书省正字、栎阳尉、福建团练副使、殿中侍御史等职，后因牵连贬为南康尉，终逝于郢州掾任。其交游广泛，曾投韩愈门下，与李贺、杜牧、李商隐等名家友善。杜牧有《拟沈下贤诗》，李贺亦作《送沈亚之歌》，足见其诗名盛于当时。

姚波收集、錄出、整理解讀。仅供参考

原文

《祭故室姚氏文》

噫佳惠之淑敏承嚴明以信修既筓佩之有儀俟嘉人以為仇豈位者以無當顧采贄以納予惟鄙夫之蓬塵牽阻離以為尤始仕筆而關塞俄自夏而涉秋誰來歸之須臾遂省拜於東陬潔幼弱之室處奉板輿於修途值凝冰之泝川乃築居以捨舟念姻嫁之以時負重鈞於薄軀何困蹇之多淹汩歲序之忽周誤聞恙於中閨言迅辔於皇都及鄭洛之外郊承凶言於來書悼追悲之莫及聲失慟以咽呼目虛疑而直想容彷佛之在眸舉椒桂之觴奠感百年之永乖纜繐帷之撫臆非彷徨於故居惟靈魂之昭昭省予心之勞劬

句读：

噫！佳惠之淑敏，承嚴明以信修。既筓佩之有儀，俟嘉人以為仇。豈位者以無當，顧采贄以納予？惟鄙夫之蓬塵，牽阻離以為尤。

始仕筆而關塞，俄自夏而涉秋。誰來歸之須臾，遂省拜於東陬。潔幼弱之室處，奉板輿於修途。值凝冰之泝川，乃築居以捨舟。念姻嫁之以時，負重鈞於薄軀。

何困蹇之多淹，汩歲序之忽周？誤聞恙於中閨，言迅辔於皇都。及鄭洛之外郊，承凶言於來書。悼追悲之莫及，聲失慟以咽呼。目虛疑而直想，容彷彿之在眸。

舉椒桂之觴奠，感百年之永乖。纜繐帷之撫臆，非彷徨於故居。惟靈魂之昭昭，省予心之勞劬。

译文：

唉！（我的亡妻）姚氏，聪慧贤淑，秉承家教严谨明理而诚信修德。行过及笄礼后仪态端庄，正待嫁与佳偶。难道是（我）地位不相称，（而你）却看重我的才德而接纳了我？只怪我这鄙陋之人漂泊如尘，又因牵绊阻隔（不能常在身边）而让你承受忧苦。

当初（我）提笔为文，仕途起步于边关要塞，转眼间从夏天就到了秋天。谁能想到（你）归宁省亲的片刻（竟成永别），我（后来）得以（短暂）回家在东南隅（与你）相见。那时你正洁净地操持着幼弱（孩子？）的居室，侍奉着母亲（或长辈）的车驾在长途跋涉。恰逢河水结冰逆流而上，于是筑屋安顿，舍舟登岸。想到婚姻嫁娶应合时宜，（我）这单薄的身躯承担着沉重的责任。

为何困顿坎坷如此长久，沉没在倏忽流逝的岁月中？错误地听闻你在闺中只是小恙，（家人）说（你）正快马加鞭赶往京城（与我团聚）。等我行至郑州、洛阳的郊外，却收到了传来凶讯的书信。哀悼追悔已来不及，悲痛失声而哽咽哭嚎。眼前恍惚空自疑望，你的容颜仿佛就在眼前。

举起用花椒、桂皮浸泡的祭酒（向你）奠祭，感伤我们百年之约永远分离。手抚灵帐（纱帷）痛彻心腑，并非（因）徘徊在故居（而伤怀）。只愿你那明察的灵魂，能体察我内心的辛劳悲苦。 解读：

这篇祭文是唐代文人沈亚之悼念亡妻姚氏所作，情感深挚沉痛，文辞典雅，体现了唐代骈文的特点，也饱含个人真情。

1.对亡妻的赞美与追思：
开篇赞颂品德：“佳惠之淑敏，承嚴明以信修”高度概括了姚氏聪慧、善良、严谨、诚信的美好品德。“既筓佩之有儀”说明她成年后仪态端庄，是理想的配偶。
突出下嫁之情：“豈位者以無當，顧采贄以納予？”表达了作者自谦（“鄙夫之蓬塵”）和对妻子不嫌贫贱、看重才德（“采贄”）下嫁的感激。同时，“牽阻離以為尤”也暗含了因自己奔波在外未能尽责照顾的愧疚。
回忆生活片段：“潔幼弱之室處，奉板輿於修途”生动描绘了妻子在家勤劳持家、侍奉长辈（“板輿”指母亲或长辈的车驾）的贤淑形象。“值凝冰之泝川，乃築居以捨舟”记录了一段艰难的共同经历，更显夫妻患难之情。
永失我爱的悲恸：“悼追悲之莫及，聲失慟以咽呼”直接抒发了痛失爱侣的极致悲伤。“目虛疑而直想，容彷彿之在眸”则细腻刻画了思念成痴、恍惚见其音容的深情。

2.对命运的控诉与无奈：
仕途羁绊：“始仕筆而關塞，俄自夏而涉秋”点明自己因仕宦奔波在外，聚少离多。
生活重压：“念姻嫁之以時，負重鈞於薄軀”道出了成家立业、养家糊口的沉重责任。
困顿坎坷：“何困蹇之多淹，汩歲序之忽周？”是对自身命运多舛、时光飞逝却一事无成（尤其在家庭方面）的强烈控诉和无奈叹息。
生死错愕：“誤聞恙於中閨，言迅辔於皇都。及鄭洛之外郊，承凶言於來書。”详细描述了噩耗传来的戏剧性转折——从误以为小恙到突然得知死讯，这种巨大的落差更添悲剧色彩和作者的震惊、懊悔、无力感。

3.深沉的哀悼与告慰：
奠祭仪式：“舉椒桂之觴奠”描绘了以香酒祭奠的场景（椒桂取其芳香，也喻妻德之美）。
永诀之痛：“感百年之永乖”点明主题，夫妻阴阳永隔，百年偕老之愿成空。
触物伤情：“纜繐帷之撫臆”（抚摸着灵帐/纱帷痛彻心扉），“非彷徨於故居”强调悲痛源于内心对逝者的思念，而非仅仅环境触发。
灵魂告慰：结尾“惟靈魂之昭昭，省予心之勞劬”是向亡妻灵魂的倾诉，希望她明鉴自己内心的辛劳、悲痛与未竟的责任（劳劬），既是对亡灵的告慰，也是对自己无法释怀的悲苦的一种表达。 总结：

沈亚之的这篇祭文，以深情的笔触，回忆了亡妻姚氏的贤淑品德和共同生活的片段，表达了对她下嫁的感激、未能尽责的愧疚。文章更以强烈的笔调控诉了命运的坎坷、仕途的羁绊、生活的重压以及生死相隔的巨大痛苦。最后，在沉痛的祭奠中，向亡妻的灵魂倾诉内心的辛劳悲苦。全文情感真挚浓烈，文辞哀婉动人，结构清晰（赞颂→回忆→噩耗→悲痛→奠祭→倾诉），充分展现了作者对亡妻的深切怀念和失去伴侣的巨大哀伤，是唐代悼亡文学中的一篇佳作。文中“误闻恙…承凶言”的转折、“声失恸以咽呼”、“容彷佛之在眸”等句，尤为震撼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