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禅画: 空山新雨后

平和凡人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题记。 1、 出家人的精神世界与凡人俗世烟火，真的有很大的不同吗？为什么你去看僧人画家们笔下的山水画或花鸟画，自带一种超然物外的境界，与凡人画家手下的自然世界意境完全不一样，真的很奇妙！那日，春风拂面，带着疑惑，我走进了那一片寂寥的世界——来到了一片寂静的空山，走进了一座清幽山寺中，只见一位老僧正在作画。他画的是山，墨色淡淡，笔意疏朗。山形不甚分明，却自有一种超脱之态。我静静站在一旁，看他笔下渐渐显出山影，竟觉得那山不是画在纸上，而是浮在虚空之中。“师父画得真好。”我忍不住赞道。老僧搁下笔，微微一笑：“施主谬赞了。不过是些墨渍罢了。”我细看那画，山林间空白处，似有云雾缭绕，却又不见一笔画出云雾。老僧见我疑惑，便道：“画山不必画云，心中有云，笔下自然有空隙。”我忽然想起清代宫廷里的那些画师，他们画的青绿山水，瑰丽无比，必要层层皴擦，云雾则用淡墨渲染，极尽工巧之能事。然而看久了，反觉得那山被云雾压得喘不过气来。老僧的画不同。他的山是空的、是流动是活的，是会呼吸的。后来，我又去了山寺中，看画僧作画。他画花鸟，从不追求形似。一枝梅，数笔点出，却仿佛能闻到冷香；一只雀，略略勾勒，竟似能听见啼鸣。我问他何以至此，他道：“画者，心印也。心中无挂碍，笔下自然通透。”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学过画，老师说要观察入微，要形神兼备。想起齐白石老先生的话:画在似与不似之间。看诸多画师的画，画一朵花，必先数清花瓣几何；画一只鸟，定要辨明羽毛层次。画出来的东西，形是像了，却总觉得少了什么。 一日大雨，我躲在寺中。老僧正在画雨中山色。他蘸了浓墨，在纸上横扫数笔，又用清水破开。墨色晕染开来，竟成雨中远山。我看得呆了，那山分明在雨中颤抖。“师父画的是山，还是雨？”我问。“施主以为呢？”老僧反问。我答不上来。回家后翻出自己从前画的雨景，只见雨是雨，山是山，界限分明，毫无生气。后来老僧远走了，他的画作被世间人收藏。偶尔展出，观者如堵。人们都说他的画有禅意，超凡脱俗。我站在人群外围，听着这些议论，忽然觉得悲欣交集。老僧之前常说：“画即是画。”何曾说过什么入定禅意的？世人总爱给简单的东西加上许多名目，仿佛不如此便显示不出自己的高明。我最后一次看老僧的画，是在一个黄昏。夕阳斜照，画上的墨色泛着金光。那山那水，那鸟那花，仿佛注入了神灵，忽然都活了过来。我仿佛听见老僧在耳边说：“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后来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如今老僧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原来，所谓的超凡脱俗，不过是把多余的东西去掉罢了。 铁翁山水画（博物馆藏品） 2、 铁翁（1789年－1871年）祖门和尚，又名超玄，又号铁岩，壮年出家，是清代著名的画僧。铁翁，善山水，法南宗，有潇洒出尘之致。到晚年，学融诸家之长，花鸟、人物、山水，都是笔无虚饰。繁简善之，富于节义气象，所以精神勃勃而充满，笔力强而不带霸气，而写出自然的超然之气。铁翁曾一度游历日本，住长崎春德寺。性狷介，不喜与俗人交，萧然一室。客至，乞其画者，闻是文人雅士则欣然赠之，若富家豪族，虽持多金银，也不易求得。日本近代大文豪芥川龙之介游长崎时曾给友人小穴隆一写信，信中提到：“（古玩铺）虽有逸云、铁翁等人作品出售却赫然高价，小生这等囊中羞涩者只有望之兴叹，仅购得一两件小品。”由此可知，铁翁及其画作，当时在日本的名气与地位。铁翁不仅能画，作艺评也甚精辟中肯。日本艺坛曾将作画论云，做一时定语:“钏路云泉、高久霭崖、渡边华山、椿椿山的四家是近东国南画四天王。但真能脱俗的，华山与椿山耳。尤其华山，笔势强健，气运生动。”这段话大意是，在日本江户时代，近东地区（可能是关东一带）有四位著名的南画（中国风格水墨画）大师——钏路云泉、高久霭崖、渡边华山和椿椿山，他们被合称为“南画四天王”。 但其中真正能跳出传统束缚、画出独特风格的，只有渡边华山和椿椿山两人。尤其是渡边华山，他的笔法刚劲有力，画作充满活力和生动的气韵，艺术水平非常高。 可见，他具有非凡的审美观与洞察力。 莲溪 (1816年-1884年)，是晚清著名画僧，俗姓丁，释名真然，字莲溪，号野航、黄山樵子，江苏兴化人。他擅山水人物、花鸟兰竹，尤精水墨兰竹，是继郑板桥、李觶之后又一位兴化籍书画名家。早年，莲溪家境贫寒，青年时曾为理发匠，工余酷爱作画。受时任兴化安丰巡检的书画家张百禄指点，近中年削发出家，取僧名“释真然”。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他与歙人汪仰霈游至扬州，看街市画师粥字画，一时兴起，接过画纸以“不用朽稿，落笔即成”的盈丈佛像画，而技惊四座，闻名遐迩。中年后游历黄山，采风摹写宋元名迹，自号“黄山樵子”，画风渐趋苍老，尤其是笔下花鸟世界，一片寂寥寥世界只有灵犀相通。 莲溪眼光独特，画作涵盖人物、仙佛、花卉、禽鱼、走兽等，尤以盈丈人物和仙佛画被视为绝技。其山水画继承华喦风格，花鸟水墨，松兰竹兼具黄庭坚笔意与文徵明神似。‌‌他师承蓝瑛，后取法宋元诸家，融合扬州八怪、石涛、八大山人风格，形成清新纯净的画风。‌‌莲溪在扬州绘画史上具有承上启下的地位，前承“扬州八怪”，后接“海上画派”，影响深远。莲溪晚年，寓居上海一粟庵，偶尔也以卖画赠人终老，69岁圆寂。 ——2025年夏日于厦门。 莲溪花鸟画（博物馆藏品） 欣赏:（清）铁翁山水画作品，140✕44厘米，纸质。（笔者收藏）—————————————— 欣赏:（清）莲溪花鸟画作品，140✕44厘米，纸质。（笔者收藏）—————————————— 感谢有你，一路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