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书匠到当家人：我的大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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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教书匠到当家人：我的大半辈子

孩子们，今儿个咱们围坐在一起，我想把这辈子的故事，像晒谷场上翻晒旧衣裳似的，一件一件抖落给你们听听，这里头有酸有甜，都是实实在在的日子。

我打小生长在防城那良大村马鞍组，七岁那年，背着阿妈用粗布缝的书包，脚步磕磕绊绊迈进大村小学。那时候的教室是土坯垒的，风一吹，墙缝里能漏进丝丝凉气，课桌椅更是摇摇晃晃，稍一使劲就“吱呀”叫唤。可在我眼里，每一本书都像是藏着宝贝的匣子，每一堂课都新鲜得如同刚从树上摘下的野果，咬一口，满是清甜。课间和同学们在泥巴地上跳格子、丢沙包，笑声噼里啪啦的，能把屋顶都给掀翻咯，那些喧闹的声响，至今还在我耳朵边打转呢。

后来有幸考上防城师范，没读多久，学校要搬到东兴街上。我呀，啥也没犹豫，卷着简单的铺盖，就跟着大部队去了。在东兴师范，最难忘的要数修江平榕树头基围那次。江水涨到胸口，浪头一个接着一个，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打在身上生疼生疼的。可我们这群学生娃，像是被点燃了的柴火，扛着沙袋，咬着牙，喊着号子就往上冲。现在回头想想，年轻时候的那股子冲劲，真是什么都敢拼，哪怕浪再高、水再凉，也拦不住往前的脚步。读师范那会，我还年轻，模样也周正，好多男同学偷偷往我书桌里塞写字条，那些青涩的文字，藏着年少时的懵懂与欢喜，现在偶尔想起，还觉得有趣呢。

1963年毕业后，我先去松柏小学实习。记得第一天站在讲台上，望着下面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手心全是汗，紧张得声音都在打颤。可没想到，孩子们一下子就把我围住了，他们那股子热乎劲儿，像春日里的暖阳，烘得人心里暖暖的。往后的日子里，他们总偷偷往我兜里塞热乎乎的烤红薯，课间拉着我玩“老鹰捉小鸡”，一个个嗓门亮得像山雀，满校园的喧闹声里，全是无忧无虑的快乐。有个小姑娘，总仰着脸蛋说：“老师，你笑起来比村口的石榴花还好看！” 那甜甜的声音，到现在还能把我的心给焐热。

同年9月，我被调到华石公社那湾小学。那地方在十万大山脚下，是革命老区，学校一百多个学生，从一年级到五年级，全挤在几间平房里。白天上课，粉笔灰在阳光里飘啊飘，晚上点着煤油灯备课，火苗一跳一跳的，把教案上的字都映得暖烘烘的。我把课文编成顺口溜，带着孩子们唱着学，那些稚嫩的歌声，在夜里的山坳里打转，惊起过栖息的鸟儿。也是在那儿，遇见了你们的爸爸。他当时是老教师，总默默帮我改教案、修桌椅，日子长了，两颗心就慢慢靠在了一起，成了一家人。

在那湾小学的日子，天天都能酿出故事来。有回上语文课，让学生用“美丽”造句，一个调皮鬼突然站起来喊：“老师像春天的木棉花！” 全班瞬间笑得东倒西歪，我这脸啊，一下子红得像煮熟的虾。带他们去野外上自然课，孩子们追着蝴蝶跑，像一群撒欢的小鹿。突然有个小姑娘举着朵野花，喘着气冲过来：“老师！这花和你一样香！” 那股子真诚劲儿，把我的心都给泡软了。

你们俩（指向红和苏宁）就出生在那湾小学的宿舍里。当时村里的阿婆们可热心了，送来了自家的土鸡蛋、糯米粑粑，逢年过节非要拉我们去家里吃百家饭，几家人处着处着，就成了常走动的亲戚，那些温暖的情谊，到现在还攥在手心呢。后来调到那梭隘脚小学，全校才二十多个学生，却分了四个年级。我一个人又教语文又教数学，课间还跟着老乡学打火砖、打瓦，手上磨出泡，也不觉得苦。有次上课，一只小麻雀飞进教室，孩子们瞬间全坐不住了。我灵机一动：“咱们观察小麻雀写作文！” 没想到，那篇作文里，孩子们把小麻雀的羽毛、爪子写得活灵活现，比课本上的还生动，看着那些文字，我心里直冒欢喜泡。

这些年，从稔稳小学到那富小学，再到最后回那梭中心校，搬了不少次家，可每一处都留下了舍不得忘的回忆。在稔稳小学带孩子们排话剧，看他们在台上紧张得直搓手，下台却高兴得又蹦又跳，那股子纯真的快乐，能把整个校园都填满；在那富小学住庙堂屋，咱们一家人种菜、喂鸡，日子过得慢悠悠的。驻军放电影时，全村人扛着板凳挤在操场上，热闹得像过年，银幕上的光影闪烁，照在每个人笑盈盈的脸上。日子虽苦，可看着你们一天天长大，再累都觉得值得，你们就是我苦日子里结出的甜果子。

现在退休了，回头看看这一辈子，最骄傲的，就是当了一辈子老师，把知识一勺一勺舀给那么多孩子，看着他们从幼苗长成栋梁；最幸福的，就是有你们这群懂事的娃，在我身边绕来绕去，把日子焐得暖烘烘的。那些风里雨里走过的路，现在想起来，竟全是甜的，像老坛里泡的蜜饯，越品越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