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白炽的镁光灯灼烧市集的咽喉,正午的铜锣在颅骨内震荡。他来了——青铜浇筑的半截神祇,肩头披着陶罐倾泻的釉彩,脐下截断面剥落着金箔与沥青。手掌撑地的回响,惊起塑料袋的灰鸽,敦煌壁画里沉睡的飞天衣袂。 </p><p class="ql-block"> 他的歌声是剁骨刀下的颤音,是黄河故道沉淀的船歌。卖活鸡的妇人忘记补刀,血滴凝成玛瑙;鳝鱼贩子哼起走调的黄梅戏,砧板上的脊椎扭出波浪。阳光在他空荡的骨盆里燃烧,将冻肉摊钢板烙成星图,孩童们数着节拍:左手掌、右残肢、左手掌,像截肢的蜘蛛在编织五线谱。</p><p class="ql-block"> 而我们这些完整的身躯,却听见体内陶埙的呜咽与发霉契约晒出的菱花纹。 </p> <p class="ql-block"> 他正用牙齿调试的麦克风。汗珠顺着锁骨瀑布般砸碎秤盘,银针如避雷针收集闪电。城管摩托碾过电子秤的刹那,所有遮阳伞化作考古现场的旌幡,硬币在口袋里发芽,枝桠刺破印着钟鼎文的收据。 </p><p class="ql-block"> 玩滑板车的孩童、拄藤杖的老者、瞳孔里栖着渔猫的摊主,都成为镜廊中相互映照的副本。瓷器碎裂般的静默里,光斑从指缝漏成金色流沙。若有人回头,会看见自己正从泛黄营业执照里走出,用橡胶手套接住坠落的秤砣。 </p><p class="ql-block"> 当最后一个音符沉入热浪,广场方砖泛起青铜器幽光。我们终于学会用伤疤呼吸——像跛足的赫菲斯托斯,像所有被烈日削去基座却仍固执歌唱的铜像。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