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乡愁，是心底的月光

草堂闲翁

　

散文: 乡愁，是心底的月光

乡愁，不是城市霓虹的喧嚣，不是成年后奔波的疲惫。它静静地沉在心底最深处，像故乡夜空中那抹永远皎洁的月光，温柔地覆盖着记忆里的一切：那低矮的土墙，蜿蜒的土路，无垠的田野，沉默的庄稼，以及被月光浸透的童年与少年时光。

故乡的土墙，是月光最好的画布。黄昏收起最后一丝霞光，黛蓝色的天幕便缓缓垂下，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清辉如水，无声地漫过村庄，先是爬上村头那棵老槐树的梢头，然后便温柔地流淌下来，均匀地涂抹在每一道土墙上。土墙是粗糙的，岁月的风霜刻下深深浅浅的痕迹，但在月光下，一切都变得柔和、温驯。土墙围起的小小院落，是月光栖息的港湾。墙根下，白日里被晒得滚烫的泥土，此刻散发着温润的、略带腥甜的气息，与月光清凉的质感奇妙地交融。我常坐在门槛上，背靠着被晒得暖烘烘的土墙，仰头望着月亮。月光那么近，仿佛伸手就能掬起一捧，又那么远，永远悬挂在土墙围拢的方寸天空之外。月光下的土墙，沉默而坚实，是童年懵懂世界里最安心的依靠，它的轮廓在月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温柔。

离开土墙围拢的院落，便是那一条条弯弯的土路。月光下的土路，是银色的飘带。白日里被牛车、脚步踏实的路面，此刻在月光下泛着朦胧的灰白。没有路灯，月光便是唯一的光源，足以照亮回家的路。走在这样的路上，脚下是松软的、带着白天余温的尘土，耳边是田野里不知名虫儿的低鸣。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孤单地贴在土路上，陪伴着小小的身影。路的两旁，有时是低矮的土坎，有时是茂密的庄稼地。月光把每一片叶子都照得亮晶晶的，露珠在叶尖悄然凝结，反射着细碎的银光。这土路，一头连着飘着炊烟的家，一头伸向月光笼罩下神秘而广阔的田野，它承载着少年对外面世界最初的懵懂向往，也沉淀着每一步归家的踏实与温暖。

田野，是月光下最宏大的舞台。夏夜，庄稼正长得疯。玉米秆子拔得老高，叶子在夜风里沙沙作响，像在互相低语。月光慷慨地倾泻下来，给整片田野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银。站在田埂上望去，月光下的庄稼地不再是白日的青绿，而是一片银灰色的海，波涛起伏，涌向天边。风吹过，庄稼叶子翻动，银光粼粼，仿佛无数细碎的星子跌落凡间。空气中弥漫着庄稼特有的、混合着泥土和植物汁液的清新气息，浓郁得化不开。少年时，偶尔跟着大人夜巡田地，看水渠里的月光随着水流破碎又聚合，听蛙声在月光浸润的水洼里此起彼伏。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无边的田野、蓬勃的庄稼、清凉的风和头顶那轮亘古不变的明月。那份空旷与宁静，带着泥土的芬芳和生命的律动，深深地烙印在心底，成为乡愁最辽阔的背景。

月光，是这一切的灵魂。它不像太阳那般炽热张扬，它清冷、安静，却有着穿透岁月尘埃的力量。它是夜晚的守夜人，默默地照亮土墙的斑驳，抚平土路的坎坷，浸润田野的苍茫，也见证着庄稼从青苗到金黄的轮回。童年的夏夜，躺在院子里铺着的草席上，望着满天星斗簇拥着那轮明月，觉得它离得那么近，仿佛就是挂在土墙外那棵老皂角树的枝桠上。少年的心事，无人诉说时，便对着月亮倾吐，月光温柔地洒落，像是无声的安慰，将那些微小的烦恼和憧憬都包裹起来，沉淀在记忆深处。它像一张巨大而纯净的信笺，无声地记录下土墙下的耳语、土路上的足迹、田野间的奔跑和庄稼拔节的声音。

于是，乡愁便凝成了这心底的月光。不是外界的灯火辉煌，而是故乡那轮永远悬在土墙之上、照亮土路尽头、洒满无边田野、映照着青葱庄稼的明月。它是童年草席上仰望的清澈，是少年田埂上吹拂的晚风，是土墙根下泥土与夜露混合的气息，是庄稼地里此起彼伏的生命回响。这月光，清冷又温柔，遥远又贴近，它不因时光流逝而黯淡，反而在记忆的深潭里，愈发澄澈明亮，成为游子心中永恒的坐标，是无论漂泊多远，一抬头便能望见的，心底最柔软、最明亮的那抹白——那便是故乡的魂魄，是乡愁永恒的模样。

图片:网络

背景: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