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让女人走开》观影笔记

巷陌寻柚

　　无意中翻到了1987年的一页日记。这一天，记录了观看电影《战争让女人走开》的点滴感想。

1987年 10月13日 星期二

观看彩色影片《战争让女人走开》。虽然读过剧本，但仍然感到耐看。影片较原剧本深挖了几场戏：

军营露天电影场，部队官兵和家属、孩子们看《大阅兵》。银幕上的女兵与现实中的家属感情似乎也在交流，融在一起。他们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

虹妹与王海城新婚之夜，王海城离开新房，导演没有让王海城“重重的靠在床上”。而是任“她在反锁的门内窗前焦急地向外察看，并且流泪呼唤，请求把门打开”。而王海城则靠在门外，屏住呼吸忍受着虹妹的不理解，这场戏比剧本更动人。

凤英杀猪是置于雨天里，在几个家属的帮助下，凤英最终还是狠下心来，把刀尖捅了下去。这头猪最终是死了，满地的血水。意图是表现出凤英的不忍心和复杂的思想斗争？原先想好好做个随军家属，把猪养大，改善家庭生活，如今因为军令，她的最朴素的愿望无法实现，令人遗憾。

蓝于兰生病离队，丈夫许雷不是让她送部队医院医治，而是送火车站，回北京治疗，没有一点特殊性。

原作仅仅是一句：许雷背起妻子走过人群，走下长长的斜坡，一级一级走到平地，走过队列整齐的军人队伍，走到救护车旁。他的脸上流淌着汗水还有泪水。而影片用一个长镜头表现他背着妻子走过的情景，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都表现出崇敬的心情。

影片结尾部分增加了下面一节剧本中没有的：

月台下的铁轨间，小宝吹着口哨在枕木间翻越，他的身边落下了几只美丽的鸽子。最后，他跌倒了，一双大手——团长把他抱起，仿佛抱起了和平。这一幅画面：孩子与白鸽很美。它启示人们，正是有了我们的战士走向前线，抗击来犯之敌，这才有了孩子们安宁的和平环境。

有增就有减。剧本第92节，月台上鸦雀无声，只有几只鸽子咕咕的叫着，在车厢上面探头探脑……鸽子飞下来，在战士中间的迈着碎步。

一个小战士在地上撒了些干粮渣，鸽子啄食。

一只鸽子跳到战士的怀里，又跳到冲锋枪上，“扑”地一声又飞到候车室门口。

影片中这一部分，鸽子与战士的浪漫，有了变化，那些鸽子现在停留在坦克的履带上，安祥，恬静。可能跟影片中的暮色有关。此外，既然小宝和团首长已经有了象征意义，所以删除了鸽子跳到战士的怀里和冲锋枪上的内容；再说鸽子飞到战士的怀里，远不如鸽子停在小宝跟前自然、和谐。

感到疑惑的是，看了上面的观影记录，我根本想不起来当年看过这部电影，甚至还看过这部电影剧本？38年过去，居然没有任何一点点印象，更无论它的情节和内容。但文字记录了观影的存在，于是把家中所有的纸箱打开翻寻，（至少有十年，我订阅了《电影创作》和《电影新作》）纸箱，木箱，皮箱一个一个打开，杂志一本一本寻找，终于发现了，是在1986年第5期的《电影新作》首篇。

　　影片《战争让女人走开》通过中国军人家属被迫撤离军营的故事，揭示了战争背景下女性的隐忍牺牲。影片中参谋长张大壮临产的妻子廖永惠、王海城刚举行新婚仪式又旋即将别离的新娘虹妹，即将出国的多多才与军人男友林小林见面，却被“无情”地冷落，直到多多发现了女人们的离开，以及沿线军车运输的异常，才察觉了男友的情怀……这一个个生动的故事，重新走入了我的脑海。

　　重读剧本，再看影片，令人怦然心动是虹妹和王海城婚礼的气氛和虹妹唱的家乡小调。

虹妹唱起一首家乡小调，歌声甜里带点儿苦味：

才说哥哥要远行，

我摇小船儿采莲蓬，

咿呀呀呀小船儿，

妹去采莲蓬。

莲蓬儿绿，莲藕儿白，

绿莲白藕本是一条水里生。

浆打个慢，浪打个轻，

哥走的这天哟，妹数那莲子滴溜溜溜到天明！

许雷见焦永太闷着脸："老焦，新娘嗓子不错嘛！"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焦永太一动不动。

许雷扔给焦永太一支烟："喂！"给他点着了火。

歌声在继续：

才说哥哥要远行，

我摇小船儿采莲蓬，

咿呀呀呀小船儿，

妹去采莲蓬，

剥呀莲子，煮呀莲羹，

哥妹好比两粒莲子一个莲蓬。

天上明月，水中月明，

哥走的这天哟，妹数那莲子滴溜溜溜算路程。

八十年代的影片没有配字幕，无法细细品味词的深意。重读与再看，读者会发现，这家乡的小调，比喻独特：绿莲白藕同根生，莲子莲蓬不离分。生动揭示了伉俪情深。从下文来看，更是内含深意。字里行间，已经不是普通的送郎远行依依不舍，对于新郎王海城来说，是一种悲壮，过了今夜，这个普通的战士，“远行”无疑就要面对生离死别。他必然要考虑虹妹的未来——如果失去了王海城——她如何面对长长的未来。这就有了他把妻子反锁在房内，新郎逃离洞房花烛夜，直到第二天部队开拔，才以“负疚”的情状现身（剧本没有反锁虹妹这一节）。这场戏的新人婚礼是一种乐景，是喜景，但对已经作了上战场准备的每一个战士来说，包括营长许雷都写了遗书，上战场即意味着有牺牲，令人哀伤！古人云：以乐景衬哀情，倍增其哀，牺牲令人悲伤。而在这里，却是一种悲壮，是中国军人的高尚情怀。原故事片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由于没有字幕，在影院里观看，也就一晃而过，这次再读再看，细品，加深了对这一节的理解，这的确是一场动人心弦的好戏。

其次，凤英杀猪这一场戏，重看后恍然明白这场戏的真正意义。先是焦永太身为连长，大战在即，师团首长下令正月初一上午所有家属必须离开军营，而闻听凤英拟长期居住，急火攻心，磨刀霍霍，要亲手宰猪，夫妻俩为此爆发激烈争吵，摔破了热水瓶，吓哭了小宝。待凤英知道了全团上下已经进入了战前准备，她明白了丈夫的难处，于是下定决心，亲自操刀。这里用了对比的手法，原先的不舍得杀猪，是想改善家庭的平常生活，这是每一个正常人本来就有正常思想；但是军令如山：正月初一上午所有的探亲家属，必须要离开军营。在小家与国家利益面前，她毅然决然选择了后者。正如她招呼蓝于兰来帮忙抓猪时说的：“男人们要打仗去啦，我还留着这畜生干什么？杀了给连队！”这是最鲜明的舍小家而为国家。这一场戏里，没有漂亮的豪言壮语，只有人物最朴素的行为举止，却展示其丰富的内心世界。这也是电影形象语言的典型案例。

影片的尾声令人难忘：满载着兵员的列车进站了！ 当战士们走下车。站长说起有军人家属正在生孩子，师团首长当即下令∶“通知部队，一律不许喧哗，不准进入候车室。”看战士们队列整齐，寂静无声，只有小宝在队列当中呼唤“爸爸”，寻找“爸爸”，那一幕幕多么令人动容！小宝在铁道枕木与路基碎石之间，一步一顿蹒跚迈步，他终于摔倒了，就在这时，一双温暖的大手把他抱起，那是师团首长，当首长凝视手中的弹壳口哨，思绪万千。就在这时候婴儿啼声突然嘹亮响起——新生儿降生了。接着一幕是等待出发的所有参战部队，他们就地过新年。一只只酒杯斟满红酒，但是“家属席”，却空无一人。首长的迎新词是：“同志们，今天的酒是春节的酒，也是出征酒，这第一杯酒，让我们为军人的家属们，为伟大的中国女性干杯！”“干杯！干杯！”全场呼应声地动山摇！这时，站长把一位战士送来的一枚军功章郑重地随同鲜花献给母亲们，这无声的镜头，有着强烈的喻意——这是献给光荣的中国女性的礼物——军功章上有你们的伟大奉献！

下面的画面也是原作没有的：

当参谋长张大壮的妻子廖永惠抱起新生儿，走到窗前，目送远去的坦克军车，为出征的战士们送行。候车室里妻子们含着热泪，为自己的丈夫送行。

傍晚的镀金太阳沐浴在血色的霞光里，渐渐显现的字幕∶本片谨献给以瘦弱肩膀承担起重负的伟大的中国女性。

这神圣的画面加强了人们对影片主题的理解！

　　沧海月明珠有泪，军令如山，每一个探亲的家属，包括可爱的小宝，面临离别的亲人，“走开”时哭泣泪目，谁解其中味？

　　上面的这幅星空图，是根据剧本提示重看影片发现截图的。电影语言讲究的是形象性，追求的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之效。

剧本中原文如下：

46.营房一侧的汽车、炮车场

刘老兵向焦永太敬了个礼：“下一班岗是七班长。”

焦永泰说：“让他们睡吧。”他抬起头，凝望天上迷迷茫茫的星空。

一道银河绰约可见，哪颗是迢迢牵牛星，哪颗是皎皎河汉女呢？

这幅星空图，在银幕上闪烁的时间大概就是两三秒钟，这短暂的一瞬间，观众能够看懂这幅无声的画面吗？只有看原剧本才能够明白编剧要表达的内容，“牵牛星”即指传说中的“牛郎星”，而“河汉女”星就是织女星。这里通过银河上的美丽传说，来喻指当代的军人们和妻子一年一度的春节相聚，是多么不容易！

在这时，看电影，如果有机会了解原作，体会独特的电影语言，能看懂的内涵就丰富了！

再如：93.站长室外

月亮升上来了。苍山的月，洱海的风。

 繁星闪烁的夜空，那广漠的银河，把赶来相会的“牛郎”“织女”隔开……

以上是剧本文字，影片中仅仅是一个镜头，观众不可能看过剧本。谁能意识到个中的内涵呢？这一节，编剧试图再次运用比喻手法，形象揭示出军人与家属无法相聚的深层含义，从而展现他们那令人动容的伟大情怀。

　　上世纪八十年代，处于繁忙的工作状态，观影后草记，无暇再思考。退休了，有足够时间重看重读再品，于是就补充了以上文字。当然，因为有幸留下了一点文字，才促使我去寻找消逝的记忆，也就发现并弥补了当时观影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