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源昆仑之一：虎符石匮

水易

6月14日傍晚抵达西宁，下榻胜利宾馆。胜利宾馆是朱德委员长于1958年7月来青海视察时选址并命名而修建，原定名“青海省胜利公园招待所”。1996年更名为“青海省胜利宾馆”。宾馆坐落在西宁市中心的湟水之畔，建筑面积2.1万平方米，绿地面积占一半以上；是一座具有高原特色的园林宾馆。六月份的西宁，气候在20度左右，走在宾馆园林中，绿植凉意袭人，体感极舒服。 青海省2025年青海昆仑文化多学科考察的启动仪式于6月15日下午3：00在青海省社会科学院的8楼会议室召开；16日一早5辆丰田越野车、一辆23座的考斯特中巴车，还有两辆皮卡车开始了为期11天的青海昆仑文化多学科考察。 青海省2025年青海昆仑文化多学科考察的启动仪于2025年6月15日在青海省社科院举行 只有五辆越野车，编号却是1-6号，知道为什么吗？避讳4号 第一站是海北州海晏县的西海镇，在这里主要参观原子城纪念馆。原子城，又名西海镇，原名西北核武器研制基地。这是中国唯一全面、系统介绍中国原子能科学技术事业和核工业创建与发展历程、原子城特殊历史与辉煌成就的大型综合性专题纪念馆。在昆仑文化的语境下，“两弹一星”精神也是一种通天和飞天的叙事。 海北州下辖四个县：刚查、海晏、门源和祁连。四个县名中有一个县名就是“昆仑”，祁连和昆仑都是匈奴语“天”的不同译音，基本义项指像璧一样中间带孔的圆形物，引申为天。用语言方面的例子来说明：青海河湟一带把中间带孔的圆形物称“曲连”（即祁连）；蒙语的“草库伦”（通昆仑、窟窿等）意为“草圈子”。用草垡子、荆条、木杆、土墙、铁丝网等，把一定范围或面积的草场围圈起来圈形。作为一名从事考古工作的，我更关注文物考古中的“昆仑”，去年为《青海日报》撰写的《史前声画：彩陶中的昆仑》就是在这一想法下写的第二篇关于昆仑的文章。海北州的考古工作比起海南、海西和海东地区来说，相对少得多，遗址遗物与上述地区也无法相比。然而海晏三角城发现王莽时期的虎符石匮却是国宝级文物，国家重器，夔一足！ 石匮出土于1986年，石质为花岗岩，虎符石匮的上部为一石虎，石虎昂首张口，卷尾伏于基座上、长132厘米、高46厘米。基座长137厘米、宽115厘米、高65厘米。正方刻三行九字，从右至左为“西海郡虎符石匮，始建国元年十月癸卯，工河南郭戎造”22个篆体字。历史学家们认为虎符石匮是王莽假托天命，大造舆论，夺取西汉政权的产物 公元8年，王莽废了汉哀帝，并逼迫自己的姑姑皇太后交出传国玉玺，自己登上帝位，改国号为新，定年号为始建国。王莽怎会在篡国之初却分身虎符石匱的雕制这种屑小事情呢？原来虎符石匱的雕凿与王莽在青海设立西海郡有直接关系。当初已经有南海郡、东海郡、北海郡，独缺西海郡，《汉书·王莽传》记载：“莽既致太平，北化匈奴，东致海外，南怀黄支，唯西方未有加。乃遣中郎将平宪等多持金币诱塞外羌，使献地，愿内属。”“今谨案已有东海、南海、北海郡，未有西海郡，请受良愿等所献地为西海郡。”王莽通过贿赂、胁迫，使湖边羌人“献”地，于公元4年建成西海郡，以示“四海归一”之意。而公元九年，王莽称帝，又特意凿刻虎符石匱，为了证名分，昭告天下，西海郡已归属新莽，这是天子获天命、顺应天命的象征和凭证。王莽为巩固政权曾向天下颁布《符命四十二篇》，意在解释新莽政权称帝是天命神授，顺应天命，所以虎符石匱内所置放的东西可能就是《符命四十二篇》一类的文件，而用虎符则是对传统西方白虎这样一种方位观念的运用。 这是对虎符石匱主流历史学家们的解释，但我们觉得或许还可以再进一步追问一下：为什么用白虎来象征西方？这时便与昆仑山的西王母有关了。 《山海经·大荒西经》："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处之。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此山万物尽有。"这段话里我们注意到“大荒西经”、“昆仑之丘”、“虎”、“西王母”这几个关键词，我们便明白象征着西王母的白虎为什么代表着西方了，因为这是源自西部的昆仑山神话，白虎就是西王母。在汉代画像石（砖）上，西王母往往以骑着龙虎座来表现其“虎身”的文献记载特征，有没有直接用白虎象征西王母的？回答是肯定的，这就是传统上被学者们称作“白虎衔环”的铺首和白虎图案，更为直接地象征着西王母，如宿州“九女坟”发现的东汉灵帝建宁四年（公元171年）的画像石。画像石上绘以白虎衔环和三尾青鸟。实际上这里的白虎就是西王母，注意虎头上的三叉戟形冠饰，这是昆仑山的象征（昆仑三成）；而所谓的白虎衔环实际上就是玉璧（天和昆仑的象征）和西王母；三尾青鸟象征为西王母取食传信的三只青鸟，《海内北经》：“西王母梯几而戴胜，其南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在昆仑虚北。” 坐在龙虎座上的西王母，作为固定搭配的伴生动物有三尾青鸟、九尾狐和蟾蜍以及玉兔捣药 宿州“九女坟”发现的东汉灵帝建宁四年（公元171年）的画像石。画像石上绘以白虎衔环和三尾青鸟。实际上这里的白虎就是西王母。 从上图宿州画像石上的白虎衔环铺首和三尾青鸟可知这幅右图中完整白虎也应是西王母的象征；左图中象征西王母的白虎身绘双翅，前面也有青鸟（有人释为朱雀） 当然，王莽建制西海郡是为了“四海归一”，但虎符石匱的刻凿，其用意或许更为深远。王莽是西汉最为显贵的外戚家族，王莽虽出身权贵之家却为人谦恭，对外结交贤士，对内侍奉长辈，被誉为道德楷模。王莽对身居大司马之位的伯父王凤极为孝顺，王凤临死前把王莽托付给皇太后和汉成帝，王莽由此在仕途上一路高歌猛进。但王莽同时深谙太后王政君才是他篡位并坐稳帝位的保障和靠山，所开始全力包装和打造王政君为西王母的形象：“莽又知太后妇人厌居深宫中，莽欲虞乐以市其权，乃令太后四时车驾巡狩四郊，存见孤寡贞妇。春幸茧馆，率皇后列侯夫人桑，遵霸水而祓除；夏游篽宿、鄠、杜之间；秋历东馆，望昆明，集黄山宫；冬飨饮飞羽，校猎上兰，登长平馆，临泾水而览焉。太后所至属县，辄施恩惠，赐民钱帛牛酒，岁以爲常”。此时的王政君，已是七旬老妇，虽鹤发，精神犹矍铄。她在民间行走，访寒问苦，广施普惠，在百姓眼中，恍若西王母降临人间。居摄二年，王莽发布《大诰》，王政君被明确地与西王母联系在一起：太皇太后肇有元城沙鹿之右，阴精女主圣明之祥，配元生成，以兴我天下之符，遂获西王母之应，神灵之征，以佑我帝室，以安我大宗，以绍我后嗣，以继我汉功。 《汉书·元皇后传》：“予视群公，咸曰：‘休哉！其文字非刻非画，厥性自然。’予伏念皇天命予为子，更命太皇太后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协於新室故交代之际，信於汉氏。哀帝之代，世传行诏筹，为西王母共具之祥，当为历代母，昭然著明。予祗畏天命，敢不钦承！谨以令月吉日，亲率群公诸侯卿士，奉上皇太后玺绂，以当顺天心，光於四海焉”。当王政君成为西王母的化身时，西王母亦上升为国家信仰。《汉旧仪》曰“祭（西）王母于石室，皆在所，二千石、令，长奉祠”，各郡国县皆祭祀西王母，应该就是王莽执政时期的制度。由是，江山处处奉祀，人人崇拜，这位女神的荣耀，在王莽的野心的推动下，达到了无与伦比的巅峰。 《汉书.地理志》提及的西王母石室，位于青海省天峻县二郎洞 离这里不远的天峻县二郎洞也就是《汉书》里提到的的石室。《汉书·地理志》载：“金城郡临羌西北至塞外，有西王母石室，仙海、盐池。”《水经注》、《隋书》等各种信史都是如此记述的。青海很多学者认为西王母石室位于中国青海省海天峻县的二郎洞，虽然在西王母石室周围发现了“长乐未央”的东汉瓦当，但也有学者认为考古证据不足而不同意此说。说到这里，其实我们已经可以相信虎符石匱便是天峻县二郎洞即为西王母石室的说法，虎符石匱上的“白虎”，就是北方和昆仑山西王母（新室文母太皇太后）的象征。《汉书·地理志》和虎符石匱构成了二重证据法，从而说明了王莽为什么选择青海湖畔的三角城设立西海郡。我们的设问不是一个地理问答题，而是汉代昆仑文化的探索，是汉代宇宙观的反映。这个石匱上的虎符代表着西方，也象征着西王母：青海湖即为瑶池、二郎洞就是祭（西）王母的石室，祁连山便是昆仑山，这是王莽的认定，同时这也是新莽时期西王母崇拜的反映和昆仑地理位置的重新理解。西王母石室不止青海天峻一个，用石室祭祀西王母是新莽时期昆仑文化的一种表现模式，所以在全国很多地方都应该有，但与此模式相配套的西王母瑶池，估计惟有青海湖。 青海湖——-西王母瑶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