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一部气势恢宏的社会历史画卷【下篇】（情感篇）⑥

谷风

接（情感篇）⑤路遥在《平凡的世界》中说：“生活不能等到别人来安排，要自己去争取和奋斗，而不论其结果是喜是悲，但可以慰藉的是，你总不枉在这世界上活了一场。有了这样的认识，你就会尊重生活，而不会玩世不恭，同时，也会给人自身注入一种强大的内在力量。” 作家：路遥 一个经历了爱情创伤的青年，如果没有因这创伤而倒下，那就可能更坚强地在生活中站起来。——路遥 孙少平的情感经历：17.青春年华如同晨曦与晚霞，绚丽多彩而又变幻莫测。就说孙少平和田晓霞吧，目前的关系也许仍然是一种云雾难辨的境况。不久前，光彩照人的田晓霞突然出现在大牙湾，着实使孙少平感到难以言状的幸福和激动。本来，他成了一名正式工人，对自己的生活已经够满足了，在他内心深处，对他和晓霞未来的结局，并没有寄托十分的期望。他的社会地位和生活道路决定了对这件事的悲观论断。他永远是这样一种人；既不懈的追求生活，又不敢奢望生活过多的酬报和宠爱，理智而清醒地面对着现实。这也许是所有从农村走出来的知识阶层所共有的一种心态。可是无论他怎么想，亲爱的晓霞却风尘仆仆到这黑色王国看他来了。 田晓霞 她来了，像一股清风，一缕阳光，一时驱散了他心头缭乱的云雾。在那短暂而美好的日子里，他再一次饱饮了爱情的甘露。时间在那一片刻不再流动，忘记了过去，也不想象未来。他真愿那一瞬间变为人生的永恒……现在，随着晓霞的离去，那种缭乱的云雾又渐渐开始在他的心头凝聚。唉，一旦她在他眼前消失，他就变得像故事中的人物一样虚幻——他又看不清她的真实存在了。自从晓霞离开煤矿以后，孙少平就一直纠缠在一团纷乱的思绪中。他对自己和晓霞关系的疑虑是自然的，也不是始于今天。想想他所处的地位和境况。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心情，我们也不必过分担心。少平向来具有说服和开导自己的本领，他不会因此就使自己的精神陷于困顿——直接的结果有时却恰恰相反，他反而奇妙地对生活更加激发起了热情！在煤矿这个大世界里，什么人也有，什么事也出。在某些方面，他向军队一样严格。在另外一些方面，他又散乱的无边无沿，有人勇敢地流血牺牲，有人却在偷鸡摸狗，有人栽花种草，有人却看哪里干净便故意把哪里弄脏；有人学英语，有人说脏话。即使同一个人，有时候会把事情干的叫你肃然起敬，有时却又叫你哭笑不得，甚至使你讨厌和憎恶。这是一个奇特的生活部落，先进与落后，文明与野蛮，高尚与卑俗，新的与旧的，全部混杂并存，交织在一起。但煤矿终究是煤矿。对于一个生活在其间的人来说，除过在生产岗位上按章作业，生活中就大部得靠自己管自己了。对于大部分矿工来说，劳动、赚钱、睡觉，把自己的小窝尽量弄合适一些，有精力的话，再去看一场电影，这就够满足了。但孙少平无法长期忍受这种生活。他慢慢开始为自己找点另外的事，以弥补他精神上的空缺。他首先想到的是学习。前不久，他曾经对晓霞谈起过他的抱负——准备将来报考煤炭技术学校。 孙少平 晓霞走后不久，他就满怀着对自己未来生活的激情，四处奔波着，终于找全了过去高中时的数、理、化课本和一些参考书。少平上井后，尽量抓紧时间演习功课，这是一件相当沉重吃力的事，甚至比挖煤都要艰难。不过，这种艰难带给人的是心灵的充实，人处在一种默默奋斗的状态，精神就会从琐碎的生活中得到升华。 18.正当孙少平沉醉于各种公式、定理和化学分子的时候，晓霞的一封信却把这一切打断了。这封信看起来和往常的信没有什么不同。信中除过海阔天空，谈东论西，也同往日一样，表达了她对他的炽热感情和无尽的思念。只是在信的后面，她隐约地提到和她一块工作的一个男人，似乎在追求她。而最使他震惊的是，她竟然没有“攻击”这个人。她并且坦率的告诉他，这个人的名字叫高朗，也是原西藉人，还是什么中央某个“老”的后人等等……一刹那间，少平感到就像一块矸石，砸在了他的脑袋上，眼里火星乱飞！他随手把信扔进箱子，一个人脚步趔趄地走出宿舍。他糊里糊涂穿过矿区，而又不知道他该去哪里，眼前一切都是朦胧迷茫的，矿区各种建筑物像顽皮的儿童胡乱堆垒的积木。高耸的井架倾斜了；不是天轮在旋转，而是整个天空在旋转。“天啊……”他嘴里喃喃地叫道。他自己并不清楚，他沿着铁道的枕木，一直走出了矿区，已经来到了东头的山野里。他呆立在一块收割过小麦的地边上，茫然地望着辽远的山峦和模糊的地平线。他牙齿咬着嘴唇，眼里旋转着泪水，喉咙上堵塞着哽咽。随着一声汽笛的长嚎，一辆自东而西的运煤专列隆隆地驶过旁边的铁道。气势磅礴的火车头喷出一团白雾淹没了他。淹没！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时时都会感到被生活的狂涛巨浪所淹没……你会被淹没吗？除非你甘心就此而沉沦！不，你仍应该挣扎着前行。你对这件事本来就忧心忡忡，并且早已做过悲剧结局的判断。那么，这幕残酷的戏剧早点收场有什么不好？你仍然应该是你！你说呢？他伤感地问自己。是这样！他悲壮地回答自己。孙少平没有想到，他一直揣揣不安的事，终于发生了，而且来的这么快。既然或迟或早，总有这么一天，也许的确越早越好。可是，他的思路从这方面走入极端以后，又不由回过头来掂量她在信中所说的另外的话。是呀，她还说她在爱他，想念他。也许这话依然是真的。应该相信她吗？他立刻冷笑了一声。这冷笑不是对晓霞，而是对他自己。你，一个掏炭小子，怎么能和那个叫高朗的记者相匹敌？别再做梦了，你这可笑的家伙！当然，你……也是可怜的。他有点哽咽地对自己说。 19.太阳的最后一线光辉在地平线那边完全消失了。满天红霞变为沉沉暮云，如同火焰熄灭后剩下了一堆灰烬。少平在苍茫的暮色中转过身来，怀着痛苦的失落感，沿着铁道旁空荡荡的小土路，向矿区走去。大脑里的生物钟提醒他，不久就该下井了。他一边走，一边抬起肿胀的眼皮，看见前面又亮起了那一片熟悉的灯火。他过了冷清清的小火车站，不由从旁边拐上山坡，向师傅王世才家走去。现在也许只有那个亲切的院落才能给他一些抚慰。 惠英嫂 真的，走进师傅家，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他立刻被一种温暖的气息所包裹。恵英一边责怪他好长时间不来吃饭，一边麻利地为他斟酒端菜，明明拉着他的手，竟然给他讲起了故事。师傅催促让他趁热吃菜，多喝一点酒。他破例喝了一大玻璃杯白酒，直喝的头晕晕乎乎，两条腿像离开了地面……晚上，他和师傅相跟着从家里走出来，准时来到井下。这一个晚班，孙少平几乎发疯似的干活。他借着酒劲，百斤重的钢梁铁柱在手中抡得像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攉煤的时候，他把上衣也脱光撂在了回风巷中。铁锹雨点般在煤堆中起落。在他旁边不远处，安锁子背对着他，撅着屁股一边攉煤，一边嘴里还骂着什么——他就是不骂人，也要骂骂煤溜子或铁锹什么的。孙少平突然在一片纷乱中看见溜子上拉出来一根钢梁，几乎像闪电一般朝安锁子的屁股上戳去。在他还来不及发出那声惊叫的时候，就看见从坑里窜出一条黑影，把那根长矛似的钢梁拼命往自己那边一扳，紧接着便传来一声悲惨的喊叫！这分明是师傅的声音！少平丢下铁锹，几步就奔到了他身边。所有干活的人都跑过来了。有人立刻用灯光晃动着，让机头那边停下了溜子。带班的副区长雷汉义也从机头那边跑过来。那根钢梁无情地从王世才的肚子里戳进去，一直从后背上穿出来。他死了！少平把师傅抱在怀里，在黑暗中闭住了眼睛。不息的热血在涓涓地流淌。这是矿工的血。血渗进煤中；血成为黑色——这染血的煤将变为熊熊炉火。难道我们还不能明白，为什么炉火总是那样鲜红……少平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把师傅背起来，离开掌子面。所有的人都跟在两边，沉寂地爬出了回风巷。在风门口，雷汉义自己背起了王世才，他叫几个人跟他上井，然后打发少平和其余的人都回掌子面继续干活。区长的话就是不容违抗的命令。是的，生产不能停——这就是煤矿！当师傅的尸体在井口的报警铃声中升上地面的时候，他刚刚淌过血的掌子面上，煤溜子又隆隆地转动了…… 矿工群雕 孙少平领班工作中 20.对于煤矿来说，死人是常有的事。这不会引起过分震动，更不会使生产和生活的节奏有半点停顿。一个普通人的消失对世界来说，的确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可是，对大牙湾煤矿黑户区这个小院落来说，这似乎就是世界的末日。我们知道，这里曾有过一个多么温暖而幸福的家。现在，妻子失去了丈夫，儿子没有了父亲。他们的太阳永远陨落了……几天来，不幸的惠英一直在床上躺着。直到现在，她还不相信丈夫已经死了。她披头散发，两只眼睛像蜂蜇了那般红肿。即使风摇动一下门环，她也要疯狂地跳下床，看是不是丈夫回来了？面对空荡荡的院落，她只能扶在门框上大哭一场。可怜的明明抱着她的腿跟她一起嚎哭。她自己水米难咽，但总得给孩子吃饭。饭桌上，她像往日一样，把丈夫的筷子和酒杯给他摆好。这是一种无望的期待。但她又相信，丈夫一定会像过去那样，罗着腰从门里走进来，坐在这张饭桌前，抚摸着明明的头，笑眯眯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但是，他永远不再回来。她躺在床上，凄苦的搂着可怜的儿子，不管白天还是晚上，眼前尽是一片黑暗。梦境中，她感觉她还躺在他结实的怀抱里。醒着时，耳朵在固执地谛听着外面院子的动静，期盼某种奇迹的出现。这天她真的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破门而出。走进这小院的是孙少平。几天来，孙少平和这不幸的母子俩同样悲伤。晓霞的来信和师傅的去世，使他精神上扛起了双重的十字架。他先顾不得再为自己的感情而痛苦，却被师傅的死压的喘不过气来。眼前这个家庭的全部灾难，也就是他自己的灾难。没有任何考虑，他就自动地、自然地对这不幸的家庭负起了责任。 少平知道，惠英嫂和明明眼下多么需要人来安慰。师傅死的太突然，他们很难在这个打击中恢复过来。他无法用言语来安慰嫂子和明明。言语起不了什么作用。他来到这个愁云笼罩的家庭，只能干一些具体的活。他干活，并且尽量弄出声响，使这死气沉沉的院落有一点活人的气息；使这痛苦不已的孤儿寡母重新唤起生活的愿望。他干活，也使自己冰冷的心恢复一点热力。他知道，人的痛苦只能在生活和劳动中慢慢消磨掉。劳动，在这样的时候，不仅仅是生活的要求，而且是自身的需要。没有什么灵丹妙药，比得上劳动更能医治人的精神创伤了。少平对此已经有过极为深刻的体会。现在，他走进这个不幸的家庭，第一件事首先是做饭。他笨手笨脚，忙里忙外，做好饭让明明吃，并把饭碗双手端到嫂子床前。在他们吃饭的时候，他就到院子里去劈柴、打炭、补垒残破的院墙。随后，他又担起桶，到土坡下的自来水管去挑水。孙少平把门里门外的活干完，把房子和院落收拾的干干净净，就引着明明到矸石山上去捡煤。他在山里给明明逮蚂蚱，抜野花，千方百计使孩子快乐……这天，他担着从矸石山上捡的两筐子煤块，引着明明回到师傅家。明明一进门，就把他给他拔的那一大束野花捧到妈妈床边，说：“看，孙叔叔给我抜了这么多花！妈妈，你说好看吗？”“好……看……”惠英嫂嘴角第一次掠过一丝笑意。孙少平猛地转过身，眼里旋转起两团热乎乎的泪水。噢，那一丝笑意，正是他所期待的！他多么希望惠英嫂从黑暗中走出来，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为了明明，也为了她自己。孙少平天天如此，来这个院落干活，带着明明到矸石山上去捡煤，每次从山上回来，他都要给明明拔一束野花，让孩子送到母亲面前。他还把这五彩斑斓的花朵插在一个空罐头瓶中，摆在惠英嫂卧室的床头柜上。花朵每天一换，经常保持着鲜艳。鲜花使这暗淡灰气的房屋有了一线活力和生机。 惠英嫂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操持家务了。当然，这不是仅仅因为那束鲜花。她没有多少文化，不会像诗人那样由花而联想到什么“生活意义”。不，她从很大程度上是被他死去丈夫的这个徒弟所感动。她想她不能就这样一直躺在床上，让少平门里门外操劳。她承认，正是有了少平的帮助，才使她感到生活中还不是无依无靠。既然命运使她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她就得再挣扎着去生活。 21.按照国家的政策，她不久就顶替死去的丈夫，被矿上录用为正式工人。随之而来的是她母子俩都吃上了国库粮。令人心酸的是，这一切都是她亲爱的人用生命所换取的。但这无疑给这个寡妇增加了生活下去的力量。她像大多数因失去丈夫而被招工的妇女一样，被安排到矿灯房去工作。少平很为惠英嫂高兴，这样她或许在工作中慢慢抹掉心中的伤痕。“你不要再为我们操心了，嫂子有了工作，日子就能过下去。”她对少平说。“你不要担心，嫂子，家里有什么事，都有我哩！”她含着泪水，对他点点头。 说实话，至少在眼下，她不能没有他的帮助。这不仅仅是生活中的一些具体事，而更主要的是，她在精神上需要一个依托。要不是在大牙湾有了工作，她就准备带着明明回河南老家去。无依无靠无工作的孤儿寡母，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地方生存下去呢？现在，她有了工作，维持两个人的生活还是可以的。再说，她和丈夫已经在这里营造起一个蛮不错的窝。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丈夫生前带了个好徒弟，可以给她帮许多忙。就是回到河南老家，父母兄弟也不一定这样对待她母子俩。惠英开始在矿灯房上班了。现在，少平每次上下井，总是在惠英嫂的窗口交接他的矿灯。他敢肯定没有哪个人的矿灯比他的矿灯更干净了。同时，每当他下井前，从窗口那只熟悉的手中接过自己的矿灯，里面还总要传出一声关切的叮咛：“千万操心些……”少平走过黑暗的通道，眼睛常常热泪潆潆。唯有下井的煤矿工人，才能深深体会这一声叮咛多么令人温暖。上井以后，他洗完澡走出区队办公大楼，有时会看见亲爱的明明正立在马路边等他。他知道，是惠英嫂打发他来叫他吃饭的。如果他下班早，总会提前做好饭，让明明来叫他。不需要任何推诿，他拉起明明的手，就向东边山坡上那个院落走去，如同回自己的家一样自然。对孙少平来说，这是一种新的生活。由于他对师傅的感情使他不能不对惠英嫂和明明担当起爱护的责任。同时，井下沉重的劳动之后，他自己也希望能在这样的家庭气氛中得到某种松弛。他帮助惠英嫂干那些男人的力气活，也坐在她的小饭桌前，让惠英嫂伺候他吃一碗可口的饭，甚至喝一杯烧酒，以缓解渗透在身上的阴冷。 看到这里，我被孙少平的这种善良和担当所感动！人世间唯有真情的付出和奉献，才会激励人们奋勇向前。这种隽永的像金子般闪闪发光的精神，才会永远的闪烁！ 这世界从来不缺少美，缺少的是发现美的眼睛。我们身边也会出现发光的人。当他们出现，请别只享受光的沐浴，而是要见贤思齐，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点亮自己身上的光，成为可以照亮别人的人！ （未完待续）（图片和视频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