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乡村教师的情怀

GuoWen春回大地

<p class="ql-block">美篇编号:67089043</p><p class="ql-block">昵称:春回大地</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我认识他是在一个偶然的秋日。那时节,山里的枫叶已经红透了半边天,远远望去,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朱砂,泼洒在层层叠叠的山峦上。我因公干来到这个偏远的山村,借宿在村小学的教师宿舍里,便与他有了几日的同住之缘。</p><p class="ql-block"> 他姓陈,单名一个“朴”字。这名字倒与他的人相称——朴朴实实,不事雕琢。四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却已花白了大半,额上的皱纹像是用钝刀刻出来的,深深浅浅地排列着。他身材不高,背微驼,走路时总爱将手背在身后,仿佛随时准备弯腰捡起地上的粉笔头。</p><p class="ql-block"> 这小学建在山腰上,原是座破败的土地庙。三间瓦房,围着一方不大的土操场。东边那间权作教室,西边两间,一间是他的宿舍,另一间堆着些杂物。教室的窗户缺了几块玻璃,用旧报纸糊着,风一吹,便哗啦啦地响,像是孩子们无声的抗议。</p><p class="ql-block"> 第一日清晨,天还未大亮,我便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惊醒。透过门缝望去,见他已点起了煤油灯,伏在桌前批改作业。灯焰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忽大忽小,活像个不安分的幽灵。桌上堆着高高低低的作业本,他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手中的红钢笔在纸上划出细密的痕迹。</p> <p class="ql-block">  “吵醒您了?”他发觉我站在门口,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山里娃们作业错得多,得早些改出来,上课好讲解。”</p><p class="ql-block"> 我摇摇头表示无妨,凑近看那些作业本。纸张粗劣,字迹歪歪扭扭,有些还沾着泥巴印子。但每一本上都有他用红笔写的评语,或长或短,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p><p class="ql-block"> “这些孩子……”我刚要开口,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嬉笑声。他抬头望了望窗外渐亮的天色,匆匆合上最后一本作业。</p><p class="ql-block"> “学生们来了。”他说着,起身去开门。</p><p class="ql-block"> 孩子们如一群山雀般涌进操场。他们大多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有的光着脚,有的背着用化肥袋改制的书包。见到我这个生人,都怯生生地站住了,互相推搡着,不时发出吃吃的笑声。</p><p class="ql-block"> “这是城里来的老师,暂住几天。”陈老师向他们介绍我,又转向孩子们:“还不快问好?”</p><p class="ql-block"> “老——师——好——”孩子们参差不齐地喊着,有几个调皮的还故意拖长了音调。</p> <p class="ql-block">  晨读开始了。二十几个孩子挤在那间昏暗的教室里,年龄从六岁到十二岁不等,这便是全部的六个年级。陈老师让我坐在后排听课,自己则站在那块已经裂缝的黑板前,开始了他的一天。</p><p class="ql-block"> 他没有教案,也不见备课笔记,所有的课程似乎都装在他那花白的脑袋里。给一年级教完拼音,马上转到三年级讲算术,接着又给五年级上自然课。他的声音不高,却有种奇特的穿透力,连窗外树上的山雀都安静下来,仿佛也在聆听。</p><p class="ql-block"> 课间休息时,孩子们围着他叽叽喳喳,有的问作业,有的告状,还有的只是单纯地想靠近他。他耐心地一一应对,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水果糖分给表现好的学生。我注意到,他分糖时总是先给那些最腼腆、最不起眼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这些娃,大多是留守儿童。”午饭时,他一边啃着冷馒头一边对我说:“父母都去城里打工了,跟着爷爷奶奶过活。有的连早饭都吃不上就来上学。”</p><p class="ql-block"> 我问他为什么不申请调回镇上,那里的条件总比这山坳里强得多。</p> <p class="ql-block">  “他沉默了片刻,眼睛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我走了,谁教这些孩子呢?镇上的老师不愿来,来了也待不久。”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我也习惯了。”</p><p class="ql-block"> 下午的课结束后,他并不急着回宿舍,而是带着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去操场边上开垦出的一小块菜地。孩子们跟着他学种菜,他则趁机讲解植物生长的知识。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菜畦间,与那些嫩绿的菜苗交织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晚饭后,村里来了位老人,提着半篮鸡蛋,说是孙子最近学习有进步,特地来感谢陈老师。推让了半天,陈老师才勉强收下。老人走后,他告诉我,这孩子的父母三年前在城里工地出事,现在跟着七十多岁的爷爷过活。</p><p class="ql-block"> “聪明着哩,就是总不爱说话。”他说着,将鸡蛋小心地放进床下的瓦罐里:“明天给那几个常饿肚子的孩子煮了吃。”</p><p class="ql-block"> 夜里,山风格外大,吹得窗纸哗哗作响。我辗转难眠,他却已发出均匀的鼾声。借着月光,我看见墙上贴着的奖状已经泛黄,桌上摆着的那盏煤油灯擦得锃亮,灯罩上一尘不染。</p><p class="ql-block"> 第二日清晨,我因事要提前离开。他正在操场上带孩子们做早操,见我提着行李出来,便匆匆跑过来送我。</p> <p class="ql-block">  “山路不好走,我让六年级的李大个送您到镇上去。”他说着,招呼一个高个子男生过来。</p><p class="ql-block"> 我道了谢,正要转身,忽听他喊住我:“那个……您回城后,要是有不用的旧书报,能不能寄些来?孩子们缺课外读物。”</p><p class="ql-block"> 我点点头,突然觉得喉头有些发紧。走出很远回头望,他还站在操场边上,晨光中,他那微驼的身影与身后的青山融为一体,竟分不出彼此。</p><p class="ql-block"> 三个月后,我寄去了一大箱书和文具。又过了些时日,收到他的一封回信,字迹依然工整如刻。信中说孩子们很喜欢那些书,尤其是一本带插图的《昆虫记》,已经传阅得起了毛边。信的末尾,他写道:“山里的枫叶又红了,比您来时更艳。若有闲时,欢迎再来看看。”</p><p class="ql-block"> 这封信我至今留着。每当在城市的喧嚣中感到疲惫时,我便会想起那座山腰上的小学校,想起陈老师批改作业时煤油灯投在墙上的影子,想起他分给孩子们水果糖时那小心翼翼的神情。</p><p class="ql-block"> 后来听说,县里终于派去了新老师,陈老师却依然留在那里。新去的年轻教师受不了山里的清苦,不到半年就走了,而他,还在那三间瓦房里,日复一日地教着那些山里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我想,所谓情怀,大抵如此。不是轰轰烈烈的壮举,而是日复一日的坚持;不是挂在嘴边的口号,而是融进生命里的习惯。像山间的溪流,默默滋润着每一寸它流经的土地;像那盏煤油灯,虽然光芒微弱,却固执地照亮着一方小小的天地。</p><p class="ql-block"> 山里的枫叶,想必又红了吧。</p> <p class="ql-block">  本文插图:网络</p><p class="ql-block"> 谢谢关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