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侠传第十一章 豪气干云

仇犹老人

话说飞侠师徒来到拳场，二位师尊又叮咛了一番，飞侠把师傅的教诲都记在心里，不觉又增添了几分必胜的信心。

今日，天气特别好，只见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微风习习，虽然北京的仲秋时节仍很有一些热意，但微风中已暗暗送出一丝儿凉爽来。

拳场四周，渐渐地围拢来不少观众，似乎要比往常多了几近一倍。也许，人们觉得，今日是这位俄罗斯拳击家在中国的最后一天，必定会有高手来同他挑战，所以瞧热闹的人来了很多。

飞侠也觉得今天精神倍增，斗志昂扬。一者，来京后顿顿饱食，睡足了觉，恢复了旅途疲惫的体力;再者，亲眼目睹了洋鬼子的丑恶行径，又得到两位师傅的言传身教，激起满腔的爱国热情，情绪一直处于亢奋之中;三者，今儿不但要同凶恶、狂妄的格列夫决战，而且要彻底打败他，为国家争光，为武林争气。所以，只觉得浑身是劲，精力无穷。

这会儿，围观的群众越聚越多，喊场子的又绕场叫了一遍，退了下去。

在太极杨和一清长老两位师傅的示意下，飞侠会意，脱去蓝布外褂，只穿件坎肩，紧了紧腰带，微微地向二位师傅点了点头，叫道:“诸位，劳驾借光了!”

前面的人闻声，自动闪开一条通道，飞侠精神抖擞，大步进入场内。

附近不少观众一齐把目光集中在飞侠身上，见是一个年轻人上场打擂，立刻呼喊起来，拍手捧场。

那格列夫听到人声嘈杂，睁开眼睛，往直坐了坐，朝走进场子的飞侠身上打量起来。只见他中等身材，并不高大，不胖不瘦，衣着也极平常，形不出众，貌不惊人，不象是个有本事的人，不屑地咧了下嘴，依旧闭上双眼，不再理睬。

飞侠瞥见那格列夫如此无理，立刻火冒三丈，恨不得跳过去给他狠狠的一拳。猛想起师傅的再三叮咛，竭力把火气咽下肚去，不卑不亢，按照打擂惯例，远远地朝格列夫抱拳行了一礼，声调铿锵地言道:

“在下刘义夫，闻格列夫拳术厉害，天下无对，今日特来领教一二，望不吝赐教!请吧!”

格列夫不十分懂汉语，并不晓得飞侠说了些什么，但他知道对方是为比武而来的。他身子动也不动，不知咕噜了句什么，只是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满不在乎地扭头对陈兴道:“陈，你的上场!”

陈兴不敢怠慢，忙点头哈腰，连连称是，把手中的那把黑扇子合上，扔在一旁，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到场子中央。

双方互通过姓名，各自摆开一个迎战的架势。

陈兴紧紧腰带，绕了几步，边思谋对策。暗忖，今日是最后一天摆擂场，原想无人敢来挑战了，不料竟来了这个外地口音的小伙子，看其装束平常，没什么惊人之处，估计也是个平常之辈。不觉暗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啊，今日遇着我神腿陈，让你非死即伤，吃 不了兜着走。”

骂毕，便想来个先发制人，猛地大吼一声，叉开右掌，直朝飞侠双目点来。

飞侠以逸待劳，见陈兴出手迅疾，忙用左手上挡。不料陈兴前式是虚架子，后手是实。只见他收回右掌，左拳擂向飞侠右肋。这一手，即拳路招式中有名的“虎剪尾”，一般人稍不留意，便要吃亏的。

飞侠见陈兴肥胖如猪，没想到他上得场来，就使出了狠招，身手灵活得象只山猫，暗责自己大意轻敌，小瞧了对手。当对方使出“虎剪尾”后，已然来不及回击，只得一个斜跳，躲过陈兴的第一招。

场外，太极杨和一清长老见飞侠有些麻痹，都暗地捏了一把汗，后见他巧妙地避开了陈兴的锋芒，方才松了一口气。

那陈兴见第一招落了空，有些焦躁，饿狼般地扑将上来，先使出一个虚招“犀牛望月”，紧接着又使出一个名唤“泰山压顶”的招式。

飞侠看的真切，待那陈兴靠近，迅速侧身一闪，又躲过了。

那陈兴几招都失灵，心下不免有些着慌，才知对手非同寻常，暗想以拳取胜，只怕难了，便决意使出看家本领“鸳鸯连环步”，以胜对方。

二人又过了几招，陈兴好容易瞅个空隙，上面双拳虚晃，下边右腿早扫了过来。

飞侠时刻防备着陈兴的双脚，见他双拳齐挥，便知有诈，果然下面扫了过来，虽然他的步法倒也快捷，只是脚风很重。未待他的脚扫过来，一提气，拔地五尺多高，飞在陈兴的头顶。还未落下，对方的第二脚便收不住了，顺势紧接着身子一转，又一只脚扫了过来。

飞侠在空中趁便换个“饿鹰捕鸡”的姿势，俯冲下来，右掌成爪状，直向陈兴的前胸抓去。

那陈兴满以为连环腿扫过去，对方不伤也会倒于地下，那料仅仅慢了瞬间，非但未得手，对方竟趁势使轻功飞起在半空，用鹰爪拳向自己袭来，这才知道情况不妙，不觉惊叫一声，左手着地，就地一个“懒驴打滚”，急忙避过。他若是躲得再慢些儿啊，保准被飞侠抓下血淋淋的一块皮肉来。

飞侠见陈兴不顾斯文，牲畜似的就地打起滚来，忙收回鹰爪拳，翻个筋斗着地，趁其还未站起身来，轻舒猿臂，叼住陈兴右腕，本想点其“列缺”穴伤他，忍了忍，放弃了这一念头，只轻轻往外一带，出右手，在其背后一按，左手一提，将陈兴肥猪似的躯体托将起来，举过头顶，转了一圈，轻轻抛将下来。

那陈兴晕头转向，“嗵”地一声响，如死猪落地，满面羞惭，齿牙咧嘴，好半晌站立不起来。

围观众人见一向狐假虎威的“神腿陈”，不到半个时辰便被飞侠击倒场上，露出一副丑态，一齐拍手叫好，开怀地轰笑起来。

一清长老见陈兴被飞侠击倒在地，欣慰地笑着对太极杨道:“阿弥佗佛!这个什么‘神腿陈’，功夫还是未到火候。既然义夫跳起腾空，他就该即刻变换招式，以逸待劳，以静制动，即便捞不到便宜，也不致于便吃亏的。可他一者收不住步法，再者，轻身法也差得远，三者，头脑反应太迟钝。按理，他这个‘鸳鸯连环步’啊，不可不谓之厉害，可惜强中更有强中手，今儿遇上义夫，反倒弄巧成拙，害了他自己了。”

太极杨点头答道:“师兄言之有理。我观义夫贤徒，究竟还是心慈手善，不然啊，那陈兴今日可就遭了殃 了。“极是!极是!”一清颔首笑道。

且说当飞侠和陈兴交手的时候，格列夫起初并不当一回事儿，猜想过不了十个八个回合，飞侠必会败下阵去。谁知二人只斗了四、五个回合，便见陈兴处于劣势。越看越觉的飞侠出手不凡，招式不乱，拳术精妙，心里有些不自在起来。

果然，他还未来得及细想，便见陈兴被飞侠托起，摔于地下，这才晓得此人武功好生了得，今日可遇到强手了，心里不觉有些焦躁起来。

此刻，他见飞侠平静地站在场上，好象刚才根本没有斗过拳似的，脸不红，气不喘，暗自惊诧不已，只顾在那里发呆。

这会儿，叫场子的瘦老头儿，卑屈地躬着身子同格列夫的翻译说了句什么，翻译又轻声附耳跟格列夫咕噜了几句，格列夫迟疑了片刻，才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来，脸上的肌肉不自在地抽扯了几下，一抖肩膀，把披着的一件外衣往椅子上一扔，光着毛茸茸的上身，向场中央走了几步，操着半通不通的中国话，生硬地对飞侠说:“阁下的拳术一流，鄙人这里领教。刘先生，按你们中国的比武规矩，拳场伤人，概不负责，这个……你的可明白?”

飞侠鄙夷地哼了一声，边声调铿锵地道:“你懂得中国的规矩就好!请吧!”

二人各自按惯例通报了姓名，伸出双拳轻轻碰了一下，然后都倒退几步，呈蹲裆骑马式，慢慢地绕着步子，小心在意，寻求着出手攻击的最佳时机，谁也不愿意冒然出手。

格列夫双拳紧握，二目圆睁，嘴唇紧闭，一副狰狞可怕的面目，和传说中的魔鬼无有二致。有诗为证:

腰圆体壮赛如熊，

胡须满脸似钢针。

二目圆睁放鬼火，

好似魔王出洞中。

此刻，他打量着飞侠，只见其上身犹如钢铸铁打的一般，两臂和前胸的腱子肉，一咯哒一块地高高隆起，异常结实健壮，方知对方体质强健，功夫深厚，实不寻常，他清楚地知道，没有十几二十年的打熬磨练，是绝对达不到这个程度的，心里不觉稍稍有一点收敛。但他又想到自己比对手年长几岁，且到过不少国家，会过许多高手名家，经验丰富，见多识广，所以，在内心里并不十分把飞侠放在眼里。

飞侠呢，却是格外谨慎在意。他见格列夫身高体胖，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肥壮的象条野牛，首先占了“身大力不亏”的优势，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麻痹大意。然而，他正义在胸，忠心赤胆，豪气干云，斗志昂扬，决意要在这次比武中为中国人争一口气，所以不只无半点畏怯，而且早已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这样，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和勇气，在气质上胜过格列夫一筹。

话说二人绕了几步，格列夫见对方并不主动出手，错误地以为他胆怯，暗自有些得意起来。又想到自己在中国这是最后一天设擂台了，无论如何不能塌了台，只要平安地度过这最后一天，就可获得满清政府一万两白银的奖金。但不知怎地，脑子里总有一丝不祥的阴影在纠缠着他的思绪。因此，他心里特别憎恨飞侠，仿佛是飞侠的出现，搅乱了他的美梦似的。由于求胜心切，便决定来个先下手为强。

他暗暗祷告上帝保佑自己战胜对手，然后，野牛似的冲将过去，把浑身的力量聚于右拳，朝着飞侠的太阳穴，竭尽平生之力，打出了第一记直拳。

飞侠见格列夫的西洋拳来势凶猛，拳风甚重，但双脚却纹丝不动，觉得此人拳力确实不小，忙扭头一闪，心想若被他击中这一拳啊，不倒也得打个趔趄。

飞侠刚躲过第一拳，未及回手，却见格列夫并不收拳，只是向前迈了一步，右臂一摆，左手一个勾拳紧接着打过来。飞侠未防备这一着，只得倒退一步，使个“关公大甩袍”，气凝五指，展开右掌一挡。格列夫只觉得腕臂突然一股疼痛，好象是碰在铁器上一般，不觉失口“呀”了一声，惊得慌忙跳开。

场外观众见飞侠小胜了第一个回合，一齐拍手呐喊，给他鼓劲助威。

格列夫暗自惊奇道，此人手掌不大，是何缘故，却比钢铁还硬?心里便有些发怵，又恨又怒又怕，干脆豁将出来，使出浑身解数，两个铁锤般的拳头，左左右右，上上下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忙而不乱，直拳、勾拳、摆拳……错落有致地朝飞侠上三路交错打来。

飞侠见格列夫求胜心切，竟然孤注一掷，决定以逸待劳，以守为攻。使出轻身功夫，猫儿般灵活，燕子般敏捷，左跳右闪，前腾后挪，上挡下避，只不还手，意在麻痹对方，消耗其体力。

你看他两个来来往往，打打斗斗，不觉已是二十多个回合，胜负还未见出个分晓来。格列夫白费了许多力气，没有捞到一丝一毫的便宜，又急又恼，气喘吁吁，光滑多毛的上身，一道道的臭汗流淌下来。

这时，日头将近正午时分，观看斗拳的人越来越多，比平时多出好几倍。

观众们见格列夫拳拳凶狠，步步进逼，飞侠只是躲闪招架，处于下风，都替他捏了把汗，不由替他鼓劲加油。但内中也有不少略略晓得些拳脚的人，见两个高手拳法精妙，步法出奇，身手不凡，各有千秋，确实是一场高水平的较量，大开了眼界，喝彩声、助威声、拍掌声、呐喊声，此起彼伏，不断响起。

太极杨和一清长老这会儿也看得入了神。一清长老对太极杨说:“师兄!据贫僧看来，义夫与那洋人，胜负虽未分晓，却已见七、八分了。”

太极杨会意地笑道:“师兄好眼力。下面的戏，恐怕才更叫劲儿哩!”

说罢，二人开怀地畅笑起来。

场上，两个高手斗得正酣。格列夫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却有些慌乱起来。他压根儿没有想到，在中国的最后一天，竟遇到了一个劲敌，此刻啊，他是既懊恼，又沮丧，生怕败在“东亚病夫”的手下，毁了自己的声誉。因此，拿定主意，不惜血本，那怕豁出性命，也要同对方决一死战。于是，使出全力打出一套组合拳，一招比一招狠，一拳比一拳毒，直向飞侠要害部位打去。

飞侠见格列夫不顾比武起码道德，耍起无赖，以死相拼，尽擂黑拳，不禁勃然大怒，决意使出“太极八卦游龙朱砂霹雳掌”，给他点厉害瞧瞧。

一想到霹雳掌，飞侠就不由地想起一清师傅当年教他白猿通臂拳的情景。

这霹雳掌，乃是外家拳种中有名的长拳之一。有人把所有的拳种，分为上三门、中三门、下三门三等，上三门的代表拳，是燕形拳、点穴拳、通臂拳。白猿通臂拳能列入上三门内，自然是一流拳术。

此拳刚柔相济，无柔无刚，技击性特强，故《白氏通臂拳拳谱歌》中曰:（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