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码头的新生(散文一篇)

鬓雪残陽

老码头的新生

张家观

初夏的早晨风和日丽。我和老伴乘车回故乡拖船埠红色旅游景区游玩。随着欢乐人群来到了古镇码头旧址。映入眼帘的是一艘艘红红绿绿的卡通游船，载着欢声笑语缓缓划开涟漪。岸边举着自拍杆，妆容精致的老少男女摆弄着姿势，变换着角度不断的打卡拍照。空气里弥漫着冰淇淋的甜香和防晒霜的气味。哪里还有那世代口耳相传:樯橹林立，号子震天，浸满汗水与桐油的老码头？分明是一座喧哗热闹的水上公园。在这片喜悦之中，我的目光却穿过这光鲜的帷幕，落在那兀然伫立在码头岸边的雕塑像上。

　　老纤工们弯腰弓背，筋骨嶙峋，臂膀上绷紧的绳索深深勒进皮肉之中，仿佛要将整个身体投入到那根无形纤绳。而在不远处，还有一尊雕像沉默相伴。那是几位修船工，正蜷缩着身躯，有的紧握着锤柄，有的手扶住船体，专注的敲打已腐坏的船板，还有的头颅低垂，又好像在倾听木缝深处的呻吟。他们凝固的姿态里，是经年累月的辛劳，是叮叮当当敲打日月的回响。看着这二尊肃穆的雕像，耳畔又响起老人们讲述的那些早已褪色的陈年旧事。

　　昔日古镇，有小汉口之美誉。青石板铺成的老街热闹非凡，货栈鳞次栉比，酒楼茶肆人声鼎沸。热汗如雨的挑夫，走街串巷的货郎。入夜灯火通明，买卖通宵达旦，那真是烟火人间，古镇风华。浩淼无垠的无名湖，水路四通八达，湖面商船如云，还有拖曳长长木排的拖船。船只如蚁群般拥挤在码头，岸边的货物堆积如山，船工们黝黑臂膀上汗水淋漓，吆喝的号子声如波浪起伏，响彻天际。船厂里的桐油味与铁锤的敲打声混作一团，浸透船体木板缝隙，以及每个劳碌奔忙的工人身上。

　　然而历史的变故，码头终究沉寂下来。船只稀疏如将尽的星辰，货物堆积的旧处，杂草乘虚而生，风卷起尘土覆盖了纤绳磨出的深痕，锤声回荡的船坞褪尽了劳作的艰辛。只有湖水如潮犹自拍岸，一声声，似在叩问那繁华背后而苦难的年月。

　　直到今日，那个久远的喧嚣早已落幕，却被另一种更加碎片化的欢腾所替代，并赋予新的生命。历史与当下，苦役与嘻戏，在此刻竟如此突兀又自然地并存于同一幅画卷中。雕像的形影虽厚重，却在这纷繁的人潮光影里浮现一丝不易觉察的脉动。有谁知道，就在他们打卡的石阶上，曾经布满了纤夫们沉重如山的脚印，又有谁会想象纤绳勒入皮肉的痛楚。

归途中晚风拂面，不禁又回望码头，那雕像的脊梁在夜色中愈发深沉。他们无声矗立，象是历史的碑铭，警示后人莫忘筚路蓝缕。而水上乐园的流光溢彩，孩童们无忧无虑的笑语，则是无数先辈流血流汗托举而出的崭新天地。只有尊重那雕像铸就的过往，珍惜来之不易的欢颜，方可不负“岁月静好，未来可期”的时代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