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里的岁月温情

朱耀勇

　　也不知打什么时候起，每次回郑州如果没去大哥家吃顿饭心里就空落落的象少了点什么，这与我们俩家人长期的友谊和不间断的情感交流有关。虽然不是亲兄弟相处久了朋友之间就像亲人，自然而然哥嫂成了我们在这座成市情感寄托的一部分。 也记不清在哥嫂家吃了多少顿饭了，但每次那种被亲情笼罩的氛围，把酒言欢的轻松和情感交流的愉悦让我们俩口子念念不忘。 按说我们俩走南闯北各种饭局和美味也领略一二，可就偏好大哥家宴。

　世人常以书房观心性，我独爱从厨房窥见生活的真谛。嫂子的厨房像座微型博物馆，铜勺长铲悬若编钟，盆盆罐罐列如兵阵。与那些冷锅冷灶不同，锅碗瓢盆虽然摆放整齐铮明瓦亮却透着浓浓的烟气，煎炒烹炸的家什一应俱全各种调料码放有序。有许多都是我叫不出名的专用工具，象那种炸东西用的大筷子、虑油的、刮皮的和各种样式的锅无不显示出这个厨房的使用效率和主人的烹饪能力，试想当晨曦初透纱帘，这里便开启了一场静默的仪式：文火煨汤需二十四个春秋的耐性，扣碗蒸肉藏着四时八节的讲究，就连切丝的萝卜都带着韵律般的节奏——这样一个整日香味四溢的厨房该沸腾出怎样的生活，我和老婆常说哥嫂一家过的有滋味。

　　每次我都很惊讶，十几个菜而且总是有几个很费功夫的菜，也没见嫂子有多忙乱，寒喧聊天从容淡定。饭点一到变戏法似的将一大桌吃的喝的呈现在眼前，还不耽误席间与人交流，怎么做到的？老婆告诉我哪有什么戏法，功夫全在背后。每次吃饭哥和嫂子起码提前两天开始准备，从确定食谱到选购材料再到准备餐具一样不能少，特别是前一天的准备最辛苦，所有吃喝的都要提前做成半成品，什么炸的蒸的煮的煨的洗的就连葱姜蒜都得切好备用。人来之前该做的也都要按程序计划好，这流程我一听头就大，不过细想除了辛苦外没有点统筹协调的本事还真不行。

　　如果把哥的家宴说成嫂子在厨房用锅碗瓢盆弹奏出的一首交响乐曲，那么最华丽的篇章就是道道美味端盘上桌，频频举杯欢快畅饮的时刻。 这个过程的节奏嫂子总是把握的恰到好处，当餐桌上摆好四个凉菜时，开始叫我们哥俩上桌，我们便把在客厅聊的话题一起搬上了餐桌。开胃小菜迅速打开舌尖上的味蕾，两杯酒下肚谈兴更浓。嫂子和我老婆在灶上为两个老爷们忙前忙后，此时的曲风颇有举案齐眉贤良淑德的传统风韵。当然她们会时不时地劝说一下少喝点，通常情况下我们会满口应承但也有对策。用我哥的话来说，到家吃饭喝少了传出去让人笑话，趁她们不注意我们时常会偷偷的多喝两杯，表面上说每人二三两那回也得弄个小半斤。我们哥俩年龄加起来都快140岁了可偷喝酒的满足让我们快乐的像孩子。

如果上面的过程是前奏，那么一盘盘热菜上桌时就象一个个跳跃的音符弹奏出多姿多彩的弦律。说嫂子炒菜水平高并非指象酒店大厨那样刀工、摆盘那么浮夸，而是每道菜都透着那么一种浓浓的家味，羊肉汤一定是前一天慢火细炖熬出来的，大块的肉和浓浓的汤一上桌热气腾腾，让人灵魂出窍。每次还总会有一两道我们没吃过的家乡菜如什么炸爬杈、橡面凉皮、壮馍等等点缀其中。一般在上菜的尾声会推出一道拿手菜，如果是肉那一定是浓油赤酱的功夫菜。如果是鱼便是热油浇在鱼身上那"滋啦"的一声响，顿时香气四溢把个宴习推上高潮。 最后一道菜上罢为我们哥俩的对饮画了个休止符，继而转入四人共饮的主旋律。此时哥俩酒以微醺，餐桌上的情绪时而舒缓婉转低声耳语，时而激情高亢欢声笑语久聚不散。

　　近几年虽然我的胃口越来越好牙口却越来越差，大块朵颐的痛快被不敢用力咀嚼的牙痛代替了。嫂子关怀入微，每次做饭以软糯为第一要务，总有几个可口过瘾的“兄弟菜”。有一次嫂子为了让我过把吃肉的瘾，不厌其烦的做了四个扣碗，菜一上桌那感觉，啥也别说了仰脖喝一大口全在酒里了。我眼前的小盘里瞬间堆成了小山，我对哥说你也尝尝太好吃了，大哥不紧不慢的说，嗯！今天这个刀工和味道比昨天试吃的要好。话音未落我心头一热，敢情这菜都是提前试验过的，哥嫂的真诚让人倍感亲近。 谁说只有舌尖上的味蕾能体验美味，暖心的关怀更是意味深长。

按说我是不怎么能喝酒的，尤其不善大口喝，如果没有菜相佐更是难以下咽。大哥教我大口肉满口酒才够爽，一试果然那种敝开式的豪饮竟有一种压制酒劲唇齿留香的感觉，久之豪气上身。

大哥斟酒时手腕轻旋的弧度，恰似他半生为官的处世哲学。酒至微醺大哥曾手指客厅里的一盆花说："饮晨露时不贪杯，耐寒暑时不折腰，花如此人亦如此"这话语落在杯盘间叮咚作响，忽然就懂了为何他们能在宦海浮沉中葆有这般澄明——原来真正的家宴从不在珍馐美馔，而在主客相宜的尺度。是把流年岁月，都酿成了抵额相谈时的那盏浊酒。恰如君子之交淡若清水，却能照见彼此最本真的模样。

　　大哥、大嫂以他们的方式向家人向朋友展示着真诚和善良，这家宴没有对生活对家庭足够的爱，没有一饭一菜的日积月累，没有夫妻间的默契恐怕很难达到这般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