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人生冷暖》 （21）第二部 再版

周俊春

二十一，直面窘境

两位县委副书记走了以后，欧阳靖宇在白书记的对面坐了下来，其余两人也都找椅子坐下，欧阳主任面含微笑，诚恳地说：“白书记，今天除了来看望您之外，我主要是来向您作检讨的。办公室里捅了这么大一个漏子，搞出了这一极端错误的事情来，实在是不应该。也只怪我正好因老婆生病陪她去武汉医治了几天，没有及时地发现和制止这件事，我应该承受所有的责任。虽说这些事的发生过程我不了解，但与我平时对办公室工作人员的教育管理不够是分不开的，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愿接受您对我的批评教育！”

白书记说：“既然你说这事你并不知道内情，那就与你没有多大的关系了，你又何必作甚检查呢？”

欧阳靖宇听了，知道白书记话说的很轻，但内涵是很深的，可以说是严重质疑自己所说情况的真实性。他知道能混到县委书记这地步，已经都成了人精，也不是那么好随便糊弄的。他不相信自己的话，是在意料之中的事。办公室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一点内情都不晓得？一句话推得干干净净，能让人相信吗？那还要你一个县委办公室的主任干什么？但也只能继续装痴装癫地蒙混下去，说道：“这个事我负有领导、教育、管理不够的责任。至于我是否参与了他们的活动，或者是知情不予制止？我相信组织上今后是会查清楚的。”

林家生急忙接着说道：“白书记，我今天实在是没有颜面来看望您，我辜负了您平时对我的教育和帮助。由于上次讲话稿的事，我错误地认为您是打了我的脸，让我在办公室里颜面尽失，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自己在办公室里抬不起头来，心中充满了对您的怨恨。只怪我一时糊涂，竟然发动了几个人写了您的大字报，这是一个极端严重的错误行为，我向您作深刻检讨。这个事自始至终确实与欧阳主任不相干，我们怕他阻拦和制止我们的行为，所以故意瞒着了他，给他也带来了一些不应有的麻烦，我在这里向欧阳主任也道个歉，对不起了。”

白书记说：“林家生你在这里给我检讨也好，道歉也好，我觉得没有什么意义。我来沔阳两年，学了你们这里的一句俗语，说是大街上打人，茅厕旮旯里陪礼。林家生你觉得你的这个检讨有意思吗？”

林家生说：“我知道我现在无论怎样检查我的错误，都无法挽回因为我的错误而造成的恶劣影响，我在这里向您表态，我愿意接受组织上给予我的任何处分！”

白书记说：“组织上会不会给你处分，或是要不要给你处分，或者是给什么样的处分？那是今后组织上的事，我不想说什么。那我只问你，你一再说你错了，你知道你错在了哪里了吗？”

林家生心里很不爽，深深体验到白书记现在对自己有一种猫戏老鼠的玩弄，但也无法，只得照着白书记的话说下去。说道：“我错在不应该用大字报这种错误形式来毁损您的形象，而来达到发泄我心中不满情绪的目的。”

白书记说：“不管你说的是真话假话，你来向我认错，也是一种认识错误的表现，我说两句。你说你不应该用写大字报这种错误的形式来发泄你内心的情绪，那我问你：党的高层已经宣布了文化大革命的结束，对文革已经作了全盘的否定，当然包括大字报这一特定历史时期的标志性的内容。你身为县委办公室里的常务副主任，党的这一政策精神你难道不知道吗？”

林家生说：“是我一时情急糊涂而做出了这个有违上面规定的荒唐事。”

白书记追问道：“这就是说，你是明知故犯了！”

林家生尴尬地说：“我错了，我检讨！”

白书记说：“党内同志之间发生了矛盾，或者是存在有政治、工作、生活各方面的错误，我们历来有党内民主生活会来解决这个问题。我也是县委办公室党小组的一员，办公室里召开生活会时我怎么没有看到你对我提过意见呀？这是你的合法权利，你完全可以在党小组生活会上，把你对我的愤怒、不满、怨恨等所有情绪都发泄出来。我作为党小组的一名普通党员，如果你提的意见确实是对的，我应该要接受你的批评。采用这种正当的方式，既可以在办公室里全体人员的面前表达你对我的不满，也可以在办公室所有人员面前挽回你所说的丢失的颜面。这么好的现存渠道你不用，而非得要采取这种极端错误的行动、并且是上面已经明确表示为极左思潮的过激行为，你这能用一时冲动一时糊涂来说明问题发生的原因吗？你怎么能够如此地贬损你的政治觉悟、政策水平、纪律观念、组织原则呢？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这是在侮辱你的智商！如果你竟是这样的一种弱智低能的话，你不但不配担任县委办公室的常务副主任，而且连在办公室当一个普通工作人员的资格都不够！”

林家生尽管久经官场风浪，但白书记如此犀利并带有嘲讽的语气批评自己，脸上有点挂不住，汗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欧阳靖宇说：“林家生就是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连这种臭招、阴招都想得出来，简直叫人刮目相看，不可理喻！''

林家生忙借坡下驴，说：“我一时鬼迷心窍，愚蠢糊涂，犯下了这种对党、对人民极其严重的错误，对白书记的人格尊严造成了极其有害影响的不齿行为。”

白书记轻轻的一笑，说：“是吗？如果说你林家生是一个糊涂愚昧的人的话，我看这沔阳县里就没有几个聪明人了！”

林家生说：“白书记这样一说，叫我惭愧的无地自容了。”

白书记说：“不是吗？你的政治手段是很高明的。你的这一手使我想起了伟人老人家在三十年代初，在湖南发起的驱逐反动军阀张敬尧的故事，皖系军阀张敬尧在湖南省任都督、省长，他倒行逆施干了不少坏事，年轻气盛的伟人通过发动群众，联合社会各界，成功地将张敬尧驱逐出了湖南。你这一手应该也是学的伟人的吧？你们的目的不就是觉得我在这里碍了你们的事，而苦心孤诣地泡制出这一曲大字报闹剧吗？其目的不就是要把我驱逐出沔阳吗？你林家生就是一个下棋的高手，你的这着棋也下得十分高妙。”

林家生惶恐地说：“白书记，我确实是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是被自己的私怨冲昏了头脑，犯下如此大错。”

白书记说：“你认为你们写我的大字报里面所反映的那些问题，能够构成组织上对我的纪律处分吗？”

林家生说：“那绝对是不能构成纪律处分条款的。”

白书记说：“你明知道大字报里的内容还不足以把我拖下水，却还是要用写大字报的这种形式，那就说明，大字报的内容不是重点，重点是写大字报的这种形式。因为这种形式和在县委大院里产生的轰动效应，足可以置我于无可逃避无法招架的被动局面。这就是你铤而冒险地选择大字报这种极端形式的初衷用意。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所作所为是成功的，你们已经达到了驱逐我的目的。”

林家生惶恐地说：“白书记，您言重了，我岂敢有这种大逆不道的目的和行为呢？”

白书记说：“你认为我是无根据的上纲上线吗？那我问你，你们贴我的大字报就仅仅只是为了发泄你们对我的私愤吗？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发泄私愤的话，犯不着花这么大的代价！你们可能很清楚的明白，大字报事件之后，对你们会有怎么样的不利影响，受到党纪政纪处分是避免不了的。发泄一下私愤而背一个处分你觉得划得来吗？”

林家生说：“当时是一时冲动，的确没有想得那么远，也没有想到哪么多。”

白书记轻轻的一笑，说：“你不是没有想到哪么多，而是想的非常周到深刻的！如果达到了赶我出沔阳的目的，事后，你们这个团队里的重要人物自然会出面保护你的。甚至还有可能已经给了你的承诺，让你暂时承担所有的责任，蒙受一时的委屈，待到事情过后，只要你们那些人都在，不用多长时间自然会替你洗掉身上的污点，而让你重新站了起来！”

林家生辩解道：“白书记，您说的这个事情绝对没有，我敢对天发誓！”

“对天发誓？"白书记冷冷一笑，说，“这种小伢儿们玩的游戏就不需要用了吧！”

林家生实在是忍受不下去了，说：“您是县委书记，你既然要这样认为，我也没有办法！但是你的这些猜想推断的事实根据又在哪里呢？”

白书记笑着说：“是你在和我谈这个事，我才和你说，我这并不是在办案，在给你的问题定性，用不着什么证据不证据的，日后自然会有人为你找出证据的。”

林家生说：“日后随他什么人来，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栽赃诬陷总是行不通的。”

白书记淡淡一笑，说：“我今天只是和你谈事，我姑且畅所欲言，你可以无则加勉。我按照生活逻辑和人性表现加以推理，是不是事实并没有多大关系，错了也只是我推理上的错误。”

林家生说：“我有错在先，你尽可以批评。”

白书记严厉地说：“以你的聪明才智和为人处世的态度，我认为如果没有人为你撑腰指使，我敢说一句话，仅凭你一个小小的县委办公室的副主任，竟敢对我一个县委书记公然发难反水，你的底气究竟在哪里？”

林家生说：“我确确实实是一时糊涂，为发泄我的私愤，而不顾一切的贸然行为。”

白书记说：“我们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了，我来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弃用你们所写的讲话稿吗？”

林家生说：“你是领导，为了表明你的英明能干和讲话水平，而利用这个机会在全县的大会上表现自己呗。”

白书记听了，哈哈大笑，说：“你们太抬举自己了，也太小看我白锐了。知道吗？我也是一个摇笔杆子出身的，到今天我已是一个主政一方的县委书记，我还用得着在你们的面前来表现我的能力和才干吗？”

“哪你是为什么？”林家生不解地问道。

白书记说：“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一个非常原则的问题，我必须要坚持我自己的立场，不愿意与你们合稀泥！”

“什么原则问题？”

“因为我治政的理念，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并不是想我在任职期间能够谋取到什么私利！而在你们所撰写的讲话稿中，全都是突出了一个虚字的花架子，没有一个实打实为社会的发展，为老百姓谋福祉的行之有效用之有益的干货。你们的口号和词语非常漂亮，非常具有鼓舞人心的作用，但落到实处却是一个虚字。何况在你们的整个报告中，几乎所有的数据都是很虚假的，含有很大的水分。虽说我要你们把它改了两次，但里面的水分依然很大。与我亲自调查了解的情况有很大的出入。如果我把你们的这些东西在全县的大会上讲出去了，会在基层产生很不好的影响，甚至会助长一股虚报浮夸的歪风。那样就不是你们办公室里秀才们的观点了，而就是我白锐的观点了。你说这样的材料我能够用吗？”

欧阳主任说：“白书记，您批评的非常正确，确实是切中了要害。这个材料的出笼，我作为办公室的一把手，也是把关不严，我应该要承担责任的！”

白书记说：“把关不严固然得要承担责任，但作为县委常委、办公室里的主任，不仅仅只是把好文字关，而更重要的是要找好自己立足的关口究竟是在哪里？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踏踏实实的工作态度，切切实实的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这才是我们一个领导干部应该牢牢把握的重要关口！”

欧阳主任不想继续呆在这里难堪，继续被白书记指责、嘲讽和说教，就说：“我是应该要吸取教训的，认真改造自己的世界观，尽职尽责，努力为县委领导做好一切服务工作。今天我们来的时间有点长，打搅了您的休息，我们有时间了再来看您。”

白书记说：“你们去吧！你们搞你们的事情，不要再把时间花在我身上了，我这里没有什么问题！”

欧阳靖宇和白书记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手，其他人都只是哈头低腰表示了告辞，匆匆地离开了病房，回去了。

走出了人民医院，林家生气犹不平地说：“欧阳主任，我们现在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这步棋走出去了以后，如果半途而废了，我们今后在白锐的统治下，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从今天他的话中，对我们的动机、作法都是清楚的。脸皮已经撕破了，再在一起工作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欧阳主任笑着说：“白书记在我们临走时说的话是很有听头的，叫我们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他的身上了。他的话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他应该在沔阳不会待很长的时间了。”

冯仲文说：“地委组织部长赵仪生与您的关系非常好，您打电话打探一下地委的态度看看呢？”

欧阳主任说：“赵部长和我只是一般的工作关系，我在胡场当区委书记时，他在胡场沟一大队驻了一年队，我们的关系只是一般，这种领导层的机密消息他怎么会轻易告诉我呢？”

林家生笑着说：“您也不要呼我们的了，赵部长和你亲如兄弟，关系非同一般，您去打听，他怎么会不透露一点信息呢？”

欧阳主任笑着说：“还要赵部长透露什么消息，刚才白书记的观点已经很明确，他不会在沔阳这里再待下去了！”

桂方成说：“只要他走了，我们就都安逸了！”

欧阳主任说：“怕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睌饭，医院病人食堂里为白书记两口送来了三菜一汤的膳食，一盘豆瓣鲫鱼，一盘青椒肉丝，一盘炒菜苔，外加一碗粉条蛋皮汤，都是用那不大的碗盘端来的。邓茹芸当场就付了饭菜钱。

饭后，邓茹芸陪着白锐在院子里散了一会步，回到病房里，两人分别洗了澡。没有什么事，当时没有电视看，白书记掏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收音机，听起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送的全国新闻联播。

这时候，病房门被推开，两位县委副书记李长青和裴斌礼走了进来。李长青脸上浮着微笑，开口说道：“听说是您住院了，今天我特地从驻队的地方回来看望您的！怎么样？没有蛮大的问题吧？”

白书记云淡风轻地说：“没事！我白锐的身子骨还能够经得起一点风浪的。我只是利用近段时间不是太忙，到医院来作点检查，保养保养。不知道这又会不会让别人说我这是贪生怕死！”

裴斌礼说：“白书记的身体不好，进行必要的检查保养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怎么会是贪生怕死呢？难不成生病了治都不能够治了！谁人能保证自己不生病呢？”

白书记说：“上次我病了，人民医院安排方兵成医生贴身陪伴监视病情的变化，这又不是我要求的，我劝止过方医生不必要日夜守在那里，那方医生不肯走，说是彭院长安排他去的，他不能不服从领导的安排。你们看，这与我自身是不是贪生怕死又有什么联系呢？”

李长青说：“这办公室里的几个人吃饱了饭没事做，尽搞些不上腔的糊涂事，这次要狠狠地严肃处理！”

白书记说：“对他们的行为，要不要处理，怎么处理，已经不是我的事了，这个上面是会安排的。如果由我来处理这件事也是不含适的，我是当事人，按照组织原则我是应该回避的。”

裴斌礼说：“对于机关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是非常恼火的，最高当局已经明确表示这是一种极左思潮的表现，他们为什么还要像这搞？不是明目张胆的和最高当局的精神唱反调吗？”

李长青说：“这林家生半夜的龙灯玩转去了，这点组织原则、纪律观念都没有，太叫人不可思议了！”

白书记一笑，问道：“你觉得他林家生一个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吗？竟然与党的规定唱对台戏？”

裴斌礼说：“白书记您说的对，林家生的后面肯定是有人在支持他！”

李长青说：“那他后面的人为什么要支持他干这种糊涂事呢？难道说林家生糊涂了，那还有人比他更糊涂？”

白书记笑着说：“你们认为我们县委机关里的都是一些糊涂人吗？江汉平原这里不是有句俗语吗？尖黄陂，狡考感，又尖又狡是汉川。不怕你奸，不怕你狡，后面还有一个沔古佬！你们沔阳人可都是厉害的呀！”

李长青笑着说：“白书记，实际上这句顺口溜并不是说的这几个地方为人性格方面的问题的，而说的是这几个地方蔑匠师傅编斗笠的事。黄陂人的斗笠顶子上面是尖的，孝感人的斗笠是要绞边的，而汉川人的斗笠是上面尖，下面边也要绞。这个事本来与我们沔阳人不相干的，不知道后来怎么把我们沔阳人扯进去了。但总的来说与人性性格不相干的，”

白书记笑着说：“长青书记对这些民谣方面也还是很有研究的呀？不过我所理解的是，这民谣起始初期说的是编斗笠的事，后来把他引申到这几个地方的人为人处事的方法态度上，这才把沔阳编了进去。这些事牵涉到江汉平原东部地区，我不知道怎么与这几个地方紧紧相邻的汉阳却怎么没有上榜呢？看来我们汉阳人在你们这些人面前还真不是你们的对手！“

两个副书记听了也尴尬地笑了起来。李长青说：“历史上汉阳是我们的老大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沔阳都是归汉阳府管辖的。我们沔阳花鼓戏《十三款》柳炳元的案子就是在汉阳府审理的。”

白书记说：“但汉阳人毕竟都是些厚道踏实之人，没有你们沔阳人的本事大，组织上是不应该安排我来沔阳主政的，来这里两年，我还是水土不服，终于闹出来了毛病，引起了这场沔阳政坛上的轩然大波。”

裴斌礼说：“白书记你不能这么说，你来这里两年多来，我们班子里是团结一致的，都紧紧围绕在你这个班长身边，这两年在你的主持下，沔阳无论哪个方面都有很大的进步，是取得了许多可喜成绩的。”

白书记一笑，说道：“裴书记你说的是表面现象，但我们班子里，好像这人身上长疱一样，表面上这人都是健健康康的，但那些脓疮毒素却在体内逐渐地积累，终于在这一次穿疱了，脓都流了出来。”

李长青说：“我倒没有感觉到我们班子里面有不好的脓包毒素存在的，这一次的事件毕竟是一个个体的偶然行为，应该与领导班子成员之间的不同思想理念是不相干的。”

白书记说：“按照哲学的观点，必然性总是通过大量的偶然性表现出来，偶然性是必然性的表现形式和必要补充，偶然性背后隐藏着必然性并受其制约，没有脱离必然性的纯粹的偶然性。所以这次机关大字报事件并不是一件偶然事情的发生，他应该是我们班子成员之间执政理念方面的冲突而产生出来的一次政治事件。”

李长青说：“白书记你会不会是小题大作上钢上线，有意把这次事件政治化！”

白书记笑着说：“大字报事件本身就是一个政治范畴里矛盾冲突的表现，我现在对这件事是不是小题大做上纲上线，对事情本质上已经没有了什么影响，最后怎么处理这件事应该是与我无关的。”

李长青说：“你现在已经把他上升到班子成员之间的执政理念的高度，这次办公室里某些人制造出来的一场风波，怎么扯到了领导班子成员之间上去了呢？我觉得实在是有点牵强。”

白书记一笑，问道：“李书记你觉得办公室里掀起的这次事件与我们班子成员之间没有关系吗？”

李长青说：“至少目前我还没有发现我们班子成员有卷进这次事件的迹象！”

白书记说：“我们三人都是班子中的核心成员，今天谈起这个事来，我们只论虚，说点形而上的东西，对事情不作具体的论证。论证的问题留待今后负责论证的人他们去办。我们只是分析讨论这个事情与之相关连的一些事情。

林家生说大字报的起因是因为我弃用了他们的讲话稿，引起了他们对我的反感和怨恨，认为我轻视了他们的劳动成果，蔑视了他们在办公室里的作用和地位。而我弃用了他们讲话稿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所提供的数据是虚假的，含有很大的水份。并且对今后的工作提出来的一些建议和策略，我认为有些方面都不是蛮切合实际，鼓舞人心有余，而实在的指导价值不足。那么这些虚假数据又是怎么来的呢？表面上看是县计委统计科他们在各部门、各乡镇统计出来的。

也就是说虚假的数据来源于各部门、各乡镇基层提供的，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向统计部门提供虚假夸大了的数据呢？据我的分析，那是因为从虚假浮夸的数据里面，他们可以从中得到好处。是什么好处我们应该很清楚了吧，那就是能够彰显自己的工作成绩，而成为自己仕途上晋升的基础和阶梯。而在实际中我们所辖管的民众，以及从事具体劳动的人员，都没有得到什么多大的好处，相反还有很多不利的地方。”

李长青说：“那乡镇和部门里面发生的事，你怎么又扯到我们班子成员上面来了呢？”

白书记说：“这个是不是有直接联系，我想大家心里应该十分清楚。主要是我们现在提拔使用干部所依据的是什么？当然是德、政、勤、绩各个方面的综合考核，但关键核心的问题落实到这个绩上，就是你所在地方的工农业产值的多少、利润的大小来评判的！这是硬的方面的表现。谁的政绩大、政绩好，谁就能得到提拔的快，升迁的希望就大！那么我们班子成员的政绩是怎么样来考核的呢？是不是与我们分管的地方和部门有关系？这个也是应该可以肯定的吧！那么既然是有关系，我们班子成员对下面乡镇工作的指导思想是不是有直接联系？有的领导甚至是明确的鼓励、怂恿他们去怎样的操作。我前些日子下去扎扎实实地调查研究了近二十天，掌握了这方面的很多情况。李书记你们有不有兴趣听我把一些典型事例说一下？”

裴书记说：“您这次下去调查发现了一些什么现象？”

白书记说：“我只讲一个典型事例，在一个乡镇有一家三十多人的缝纫社，全是脚踩的缝纫机，主要是做一些来料加工的活，连一笔批量生产的订单都没有。可是这个被称为区缝纫厂的单位，每年上报的产值近百万，利润二十多万元。我对这个厂详细进行了解剖，三十多台缝纫机来料加工每天每台获得的加工费充其量十五元，一个月三十天都不休息也就是不到五百元，十二个月也就是六千元，就算是四十台车，也就是二十多万元。这是满打满算，实际上无论如何也无法达到的。我问他们这近百万的产值是怎么出来的？

厂长说：‘这二十多万是纯加工费收入，如果算产值的话，当然得要把整件衣服的价值都算进去了。’

这里面就把来料加工和批量生产的概念混淆了，顾客拿来的布料加工与你的产值有关系吗？这虚报产值的数字除了说出来好听以外，是半毛钱的作用都没有。

还有的地方把产值、利润都夸大虚报出来，引起税务部门的注意，要按章纳税。可笑的是，利润是虚的，纳税却是实的！有些企业不但没有获得多少利润，完成国家税收以后，也就出现了欠债亏空。辛辛苦苦忙一场，实际上却是一个亏本单位。你们说这种现象有多大的危害！”

李长青说：“可能我们县里的一些领导在下面讲话，要求他们把经济建设搞上去，给他们带来了压力，而他们不得不把些虚假数字报上来。这样既可以搪塞我们，更可以表示自己的工作能力和为地方的经济发展作出了贡献，应付了差事，也有邀功讨赏的成分。这好像与县领导没有什么关系吧？不能说下面出了点问题都是上面的责任啦？”

白书记说：“你这说的看起来与上面没有关系，而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我在下面深入调查，获得了很多一手资料，包括很多的具体事例，其中也不乏你长青同志所要求下面做的一些事情，要不要我都给你指出来？”

李长青有些恼怒，脸上的颜色也变了，说道：“你是在怀疑我，暗中调查我！你这种作法是违背组织原则的，是不利于安定团结，有损于领导班子成员之间团结的！”

白书记不动声色地说：“你有不有什么地方值得我怀疑，至少在这次调查研究之前我心里是不清楚的。我下去调查，并没有专门针对你。而在我的实地调查研究中发现了一些问题，我并没有对你作出什么处理，而是想有机会了在常委组织生活会上我们交流一下。你今天的这个态度我倒是觉得很有问题！”

裴斌礼看两人气势不好，想在中间当和事佬，息事宁人，对李长青说道：“这个事长青你想得太多了，白书记作为班长，对我们大家即使是有些方面有怀疑，他深入基层调查了解又有什么不对的呢？也是一种对我们负责的精神。何况他本是解决虚假数据问题而作的普通调查，并不是针对哪一个人，白书记的工作是没有什么过错的。”

裴书记的劝和给了李长青一个下坡的台阶，他也知道自己很多事情被白书记抠住了腮窝子，不想让自己太狼狈，也就不做声了。裴斌礼书记说：“白书记，有些问题我们都是有责任的，但我觉得工作中出现了一些虚报浮夸的现象，也这应该是一件很普遍的问题，追根溯源的话，这与那时候大跃进的浮夸之风也不无联系。但我认为与我们班子成员之间的执政理念应该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白书记说：“这些看起来是我们工作方面的一些事，但我们如果深深地细挖一下思想根源，我觉得与我们成员之间为官之道的理念是不无联系的。如果我们是一心为民谋福祉，为农村经济求发展，就不会搞这么多的花架子了。而反之我们是为了我们自己，能够在仕途上不断地攀升，却又不愿意脚踏实地地干出一些实事来，或者是一时难以做出那么多骄人的成绩出来，而人为地创造出耀眼的虚幻的光环来，你觉得这与执政理念没有联系吗？我们常说的一句话，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但我们绝对不能为官一任，遗祸一方呵！”

两位副书记都不好继续说什么了。白书记说：“谢谢你们俩这么晚了来看我，长青同志还特意从乡里赶回来，叫我十分感动。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李长青缓过劲来，知道自己与县委书记抬扛是没有什么好处的，尽管说他究竟在沔阳还能搞多长时间？但他对后任的书记还是有很大影响的，至少不能给后来的书记造成自己与前任书记不和的不好印象出来，犯不着为一些事而造成裂痕，而影响到自己的仕途发展。何况大字报的事如果深挖下去的话，自己恐怕也难脱干系。脸上也和缓下来了，说：“白书记难得来调理一下身体，您就安心安意地在医院里多住几天，彻底把一些问题解决好。”

白书记笑着说：“我这心脏病治疗一下，让他稍微缓解一下是可以的，要想彻底解决恐怕只能是等我寿终正寝的时候了。”

裴书记说：“心脏病虽说是完全治好不可能，但如果坚持按要求吃药也是没有问题的，关键是心态很重要，不着急、不生气、不烦恼，特别是不能发怒，而我们作为领导干部的能够做到这一点，也确实是不容易。白书记您安心养病，其他一些事就不要多想了。我们有空了再来看你。”

白书记笑着说：“谢谢二位，叫邓茹芸送你们一下吧，我就不送你们了。”

邓湘声为了让白锐同志安心养病，不让工作上的琐事去烦他，就把县委和革委会两边的工作都认认真真地抓了起来，让白书记有一个安心养病的条件。所以近十天来白书记在完全没有什么干扰的情况下，安安心心地休息疗养了几天。在住院的这些日子里，包括副书记袁清成和革委会的几个副主任，甚至一些县里退下来的元老级的老干部，也都来医院里看望了他。一些科局长们也到医院里来探视，连一些乡镇的领导们也都来过。白书记的病房里水果和鲜花都堆满了。白书记叫邓茹芸都拿到医生和护士办公室里，送给了他们。

周俊春，湖北仙桃人，诗人、书法家。近年来从事长篇小说创作，作品有《外事办公室》又名《不解情缘》，46万字已完稿成书。27万字的《县府往事》和

42万字的《人生冷暖》第一部已付梓成书。《人生冷暖》第二部已在美篇中再版。现正在埋头紧张创作多卷佚的《一抹烟霞》、《一幕烟云》、《一川烟雨》宏篇巨制，该小说反映了物资系统由盛而衰直至消亡的历史过程。敬请广大读者诸友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