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江南雨巷</p><p class="ql-block">(散文)/光辉岁月</p><p class="ql-block"> 进入六月,江南连续下雨,又到了所谓的梅雨季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江南的雨,总是来得没有道理。前一刻还是青天白日,转瞬间便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把整个城池浸在湿漉漉的水汽里。</p> <p class="ql-block"> 细雨绵绵,我站在桥头,看那乌篷船从柳荫里摇出来。船身极轻,吃水极浅,船夫披着蓑衣,竹篙一点,便荡开去老远。水面上漾起的波纹,一圈追着一圈,终于消尽在石桥墩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非常喜欢这景象,也拍了不少这景象的照片,估算起来,我见过不下百次了。</p> <p class="ql-block"> 记得那年梅子黄时,她撑着一把绘着桃花的油纸伞,走在古巷一个小桥的那端。雨丝斜织着,将她的身影勾勒得格外单薄。我们时常并肩走过那些青石巷子,她的布鞋踏在潮湿的石板上,几乎没有声响。有时她会突然停下来,数着檐角滴落的雨珠,从一数到十,又从头数起。我站在半步之后,看她伞面上的桃花被雨水洗得发亮。</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呢?"她问。</p><p class="ql-block"> "下到我们忘记带伞的时候。"我答。</p><p class="ql-block"> 她便笑了,笑声混在雨声里,格外清脆。我们走过卖菱角的小摊,走过茶楼,走过半掩着门的裱画店。店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总在临窗的位置摆弄他的笔墨。有一次我们进去避雨,看见他正在画一幅烟雨图,墨色晕染处,恰似窗外景致。</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你们看,"老人指着画上的一处空白,"这里要留一只乌篷船。"</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不画上去呢?"她问。</p><p class="ql-block"> "船是会走的,"老人说,"画死了,就不像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后来她果然走了,只留下一张船票,夹在我送她的诗集里。我翻到那一页时,船票已经泛黄,边角微微卷起,像一片枯叶。如今想起,倒觉得那老人说得极是——有些东西是不能固定的,固定了,就不像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雨还在下。我摸了摸口袋,触碰到一个大信封。掏出来看,是昨天在古巷闲走时在旧书店里上买到的一幅画,据老板介绍,画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画的这古巷,巷子里只有一个打花雨伞的女子背影,雨丝如织,那女子就站在那里。老板说,这是一个老画家的遗物,他是解放初期上海画专毕业的,解放后担任美院老师,画技在这一带有名,只是性格孤傲,解放后家人在美国和台湾,被打成了“右派”,女子是他的恋人,非常欣赏他的才华,可惜在他打上“右派”时,不辞而别地离开了他,从此,他孤身一人,据说,他“文革”时偷渡香港后去了美国。听了老板的介绍,似乎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我没和他砍价,直接买了下来,惊得老板一脸懵逼。</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把画翻过来,背面有用毛笔写着的一行小楷字,字迹工整,非一日之功,上面写道:"整个江南,正从你湿漉漉的睫毛,向我倾斜。"我理解这行字的含义,似乎也说出了我的心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会儿,我把古画从兜里掏出来,庆幸画有牛皮信封包着,并没有被雨水浸湿,字迹依然清晰。我站在雨中,突然觉得这字迹和照片中打油纸伞的女人都有几分熟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