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回车天井关

午夜心香

　 公元前493年的一天，位于河南与山西交界之地的太行山最南端的星轺驿 ，来了一群风尘仆仆的人，其中有一个年近六旬的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他就是孔子，准备经此地入晋，簇拥在前后的是他的弟子。

见到外地人，在路中玩耍的一群儿童纷纷避让，唯有一六七岁小童立地不动，乃项橐也。子路见状停车呵斥，但项橐还是不动。孔子也有些生气，就问道：“无知顽童阻车于路中，是为何意？”项橐见老者出言不逊，心生不快，决计要戏弄一下，就说：“城池在此，车马安能过去？”孔子道：“城在何处？”“筑于足下。”孔子见小童不亢不卑气质非凡，便屈尊下车观看，果见小童立于石子摆成的“城”中。孔子笑问：“此城何用？”“御车马军兵。”“小儿戏言，车马从此过，又待如何？”“城固门关，焉能过乎？”孔子上下打量孩童思忖道：这小儿伶俐，只不过有些恃才傲慢，待吾详察。于是孔子问道：“却又如何？”“城躲车马，车马躲城？”孔子无言以对，想了想说：“观你才智过人，今你我各出一题，互为应对，胜者为师，如何？”项橐道：“不可戏我。”“童叟无欺。”孔子接着说：“人生于世，皆托日月星辰之光，地生五谷，方养众多生灵，且问小儿，天有多少星辰，地上多少五谷？”项橐答道：“天高不可丈量，地广不能尺度，一天一夜星辰，一年一茬五谷。”稍一顿，项橐问：“人之体比地小，目之眉比天低，二眉生于目上，天天可见，人人皆知，夫子可知二眉有多少根？”孔子顿时面赤语塞。只得依适才君子之约，拜项橐为师，随即率领众弟子绕“城”而过。

上行十里，至一座关前，弟子前去叫关。孔子四处张望，只见山道旁树木参天，左边树上几只松鼠两爪抱在胸前在向自己作揖，右边几只喜鹊在树梢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像是在欢迎自己。遂叹此境知礼已甚，顽童如此聪明，连动物亦懂大礼，便羞愧地让弟子们掉转车头回了鲁国。

　　伫立在“孔子回车”石碑前，眼前仿佛浮现出孔子一行的画面……这通碑立于明神宗万历二十三年（1595），至今已有四百三十年的历史。碑高五百厘米，净高三百四十厘米，落款清晰可见，为明万历年间泽州知州、临朐人冯瑗所书。清代时，人们还为此碑修建了一座碑楼，楼檐精巧，檐下砖雕工艺精湛，碑身镶嵌其中，楼深约六十厘米，更添几分历史的厚重。而且，当年不仅有碑，还有庙。明王世贞《适晋纪行》记载:“初九日黎明冒雨发，道有古祠，刻石崖表曰：孔子回车处。”明于谦《重过天井关回辙庙》诗云：“天井关前策马过，道徬古庙郁嵯峨。”

　　这坐关，叫天井关。位于太行山顶山脊上，形如卧龙，南北走向，平面呈哑铃状，中间最窄处仅五十米，最宽处约二百五十米左右；北、南两个制高点，东西为深沟，形势险要，易守难攻。该关古为晋豫边境太行八径南端第一道关口，也称“太行第一关”，为山西省内六大雄关之一。

《汉书·成帝纪》第一次明确记载“天井关”：西汉阳朔二年(前23)，“秋，关东大水，流民欲入函谷、天井、壶口、五阮关者，勿苛留”。那一年秋天，关吏得到命令，允许难民北过天井关，流移到晋东南地区乞食。可见当时，通行者必须有专门证书才能过关。西汉末年刘歆《遂初赋》云：“驰太行之严防兮，入天井之乔关。”晚唐诗人韦庄曾咏《天井关》亦云：“守吏不教飞鸟过，赤眉何路到吾乡。”刘歆和韦庄皆曾从天井关入晋，同样感觉到了天井关关禁森严，关吏残酷凶狠。

　　天井关一名的来历，民间的说法有二。其一认为，天井为星相学中星宿名，名为井宿。汉代庾信《周大将军司马裔碑》载：“降帝子之重、镇天井之星”，井以天井名此关。其二认为，因于小口的天井而来。北宋乐史《太平寰宇记》卷四十五“上党县”载：“井谷关，《上党记》云，在天井谷内，深邃如井，因以名之。”

我特意去寻找了一番天井，只看到“天井遗址”字样的指示牌，没看到天井的影子。指示牌曰：“位于村子东侧的三眼天然古井，又名落水洞。古有好事者以百丈绳索缚鸡探底，未果，收回绳索仅剩鸡腿，惊悚。为安全起见，早年村民将井口封堵。”此牌说明天井还不止一眼。

　　关于“孔子回车”的原因，向来有两个说法。一是“项橐拦车”，不过这只是一个民间传说，估计出自《三字经》中“昔仲尼，师项橐”，“君子之约、童叟无欺”等词语，不足为信。二是《孔子家语·困誓第二十二》记载：“鲁哀公二年（前493年），赵简子使骋，孔子自卫将入晋，至河，闻赵简子杀窦犨鸣犊及舜华，乃临河而叹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此命也夫。’……违去也违或为讳也鸟兽之于不义，尚知避之，况于人乎。’遂还息于邹……”说孔子应赵简子之邀入晋，原本是想宣仁复礼，半路听闻窦犨、舜华两位贤人被杀，心想：赵简子和佛肸均有不臣之心，自己至晋国之目的现在看来难以实现。加之他更不愿意卷入晋国的内战，回车便是情理中的事了。

更为夸张地是，传说孔子当年回车的地方，车轮在地上碾压出了深深的车辙。《水经注》卷九记载，东汉建宁二年（169），孔子十九代嫡孙孔昱，官拜议郎，补洛阳令，追思圣祖有临河之叹而返辔归瞰，故于就近山巅立庙存飨，故而此孔庙亦称夫子庙、夫子回辙庙、回车岭文庙等等，并将星轺驿改为了拦车。天下孔庙两坐半，山西太行有其一。可惜，1943年，日本侵略者攻入天井关，将天井关孔庙的文物抢劫一空，并拆掉孔庙将砖石盖炮楼，从此这座千年孔庙便告消失，如今仅剩遗址。

　　我又找到了街旁的一段古驿道上布满的车辙。据说这些车辙总长一百米，宽八点五米，辙迹宽达二十厘米左右，深二十厘米，堪称全国最长、最宽、最深、最古老且最清晰的古车辙印迹。古车辙遗迹，原有十数里，现仅存二十多米。其中车距（两个轮子的距离）与秦始皇规定的“车同轨”的尺寸完全相符。

即便孔子回车确有其事，但在何处回车又众说纷纭，据考证共有四处，分别是山西省晋城市泽州县晋庙铺镇天井关，河南省濮阳、商丘、信阳各一处。究竟何处为真，无从考据。但原存天井关村孔子庙的石碑刻有《孔子回车庙解》一文，其对孔子在泽州地界回车及路边辙迹逐条辨驳。说明都只是传说，并非实事。碑文有如下记载：陈子（即陈子棐，陈棐。进士，明嘉靖年间仼泽州知州）曰：孔圣之车，未尝登太行也。……斯《世家》所谓至河者，黄河也。……孔子当时既临河而返，是未济河也。既未济河，是未诣太行之下也。其太行之巅有回车之辙者，妄矣。

至于孔子回车之处到底在何处，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人们对于孔子的尊崇和敬拜，尤其是对中华文化与礼仪的赓续传承。

　　最让我瞩目的便是那座关楼了。关楼为二层建筑，长石条为基，外墙砖石，楼板为木质，楼梯则建造在外面。门洞看起来依旧还是很坚实，脚下石板光滑平整。门楼南边，写着“天井关”三个大字，依稀看出，是光绪年字样。关楼比我想象中要小，朴实无华，却显露出一种厚重的庄严。想必过去关楼两旁应该还有延伸部分，这样才能起到有效的军事防御，而现在只有居民的房屋了。

　　有趣的是丁字路口街边的雕刻精细的指路石猴。它面朝正西，无论你使多大劲旋转它的头部，停下来最终都还是会朝西。那些远道而来的人无需过多地打听方向，只要瞄一眼石猴就能心中有数。可惜原来的那石猴脑袋已消失不见，人们又在它旁边重雕了一尊。

　　天井关，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历代在此发生的战事不下数百起。战国时，秦与韩、魏争上党，屡战于此。东汉建武元年（25），雄心勃勃的刘秀为了平定中原，定都洛阳，在这里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唐朝为制约太行山以东，屏卫东都洛阳，特于天井关置泽、潞节度使。在安史之乱时，著名大将郭子仪、李光弼、王思礼、程千里、李抱真、李抱玉都曾在此镇守或途经此关。唐会昌三年（843），刘稹据泽、潞叛唐。唐军讨伐，河阳帅王茂之所率大军，在天井关遇阻受挫。后又派忠武帅王宰前去征讨，顽强攻下天井关，才遏住溃势。唐末五代梁、晋对垒时，朱全忠、李克用在天井关展开拉锯式争夺。金末元初时，金、元双方反复争夺天井关。金宣宗兴定五年（1221），蒙古兵用炮兵攻下天井关。明初，冯　胜、汤和以锐不可当的势头扑上太行山，打下天井关，拉开了朱元璋解放山西全境战役的序幕。明末陕北农民起义军转战泽州时，一度占领此关。明崇祯六年（1633），明军将领李卑与艾万年合兵攻破天井关……

　　漫步在石板铺成的洁净如洗的街道，体味着天井关的繁华与衰落。元代之后，天井关的战事明显少了，天井关也从军事要塞变成了商业重镇。晋商兴起，通过经营茶、铁、煤、硫磺、桑蚕、盐业等物资起家，一时间，富甲海内。天井关街道实际上就是一条商道，战场变商场，实乃百姓之福。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街巷，那一座座明清风格的老宅，那一间间临街就市的商铺成为了历史的见证，向后人诉说着过往的悠悠岁月。

　　村北一座小山包名“擎关顶”，俗称“沿村谷堆”(当地人称小山为谷堆)，是一座十多米高的颓毁的烽火台，是天井关的制高点。台顶端生长着一棵古槐树，据说植于东汉时期，但植树者不知为何人，也许是守关官兵，也是过往商贩，已经历了长达一千八百多年的风霜。树冠如伞盖，南北稍长，东西略短，直径约三十米，在十几里之外便可看见此树。过去来往的客商远远的望见古槐，就可判断出距离天井关村的大致距离。因此，这棵古槐一直以来被称作太行古道上的路标‌。

　　驱车至山下，回望那棵古树，要是不亲身前往验证，谁又会知道，树下便是当年孔子回车的天井关呢！